历史上,佛教徒和道教徒可没有武侠小说中那么其乐融融,曾经有过几次大撕逼,两教争执的根源,最关键的,就是一本叫做《老子化胡经》的经书。
这是本什么样的经书呢?简而言之,书中说老子出关,渡流沙,入天竺,化为佛陀,教化胡人,佛教由此而起。也就是说,老子才是佛教的祖师爷!你说佛教徒能买账吗?当然不买账,因此历史上佛道冲突,多与这部经书有关。
虽然丘处机见成吉思汗时也说:“达摩东迈,缘印法以传心。老氏西行,或化胡而成道。”成吉思汗不是佛教徒又没有进主中原故不以为意,但是当成吉思汗的子孙称帝时,他们就要考虑中原佛教徒的感受了。
元宪宗蒙哥和元世祖忽必烈时,全真教和少林寺、西藏喇嘛发生过两次大辩论,都以全真教大败而告终。所以,不要以为丘处机得到成吉思汗的宠幸,全真教弟子在元朝一代就能顺风顺水万事大吉。恰恰相反,也就风光了几十年,蒙哥在位时,第一次大辩论以全真教失败告终,参与辩论的十七人当场被勒令落发,《化胡经》等经书的雕版被焚毁,又令全真教归还少林寺指责其侵占的佛寺二百余所,可以说是奇耻大辱!
一部以弘扬佛法为旨归的小说断不会正面出现《老子化胡经》的文字,这在佛教是不可想象的事!可是,我们在《西游记》第六回中,却惊讶地看到,当太上老君拿出可以降服孙悟空的宝贝“金刚琢”时,他对观音菩萨说了这样一番话:“这件兵器,乃锟钢抟炼的,被我将还丹点成,养就一身灵气,善能变化,水火不侵,又能套诸物;一名‘金刚琢’,又名‘金刚套’。当年过函关,化胡为佛,甚是亏他。”中国历史上佛道之争多是因为一本《老子化胡经》,观音菩萨听闻此言居然没有当众黑脸,简直是匪夷所思!你要是坚定的佛教徒观音姐姐你肿么办?还不狠K太上老君更待何时?
《西游记》这本书,如果只是借玄奘取经故事的空壳,那么它可能是一部阐释道教理论的神秘主义著作吗?清乾隆、嘉庆年间道家龙门派第十一代弟子悟元子刘一明(即丘处机门下传人)所著《西游原旨》一书大赞其“乃古今丹经中第一部奇书”。在《西游原旨序》中,他一针见血地写道:“其书阐三教一家之理,传性命双修之道,俗语常言中暗藏天机,戏谑笑谈处显露心法。古人所不敢道者,真君道之;古人所不敢泄者,真君泄之。一章一篇,皆从身体力行处写来;一辞一意,俱在真履实践中发出。其造化枢纽,修养窍妙,无不详明且备,可谓拔天根而钻鬼窟,开生门而闭死户,实还元返本之源流,归根复命之阶梯。”是什么古人不敢道,不敢泄的被《西游记》的作者说了出来,令刘一明这么兴奋?
刘一明接下来写道:
盖西天取经,演法华金刚之三昧;四众白马,发河洛周易之天机;九九归真,明参同悟真之奥妙;千魔百怪,劈异端傍门之妄作;穹历异邦,指脚踏实地之工程。
唐僧师徒的西行取经的过程,绝非一个简单的西方历险故事,在刘一明看来,其中蕴含着许多周易和道教炼丹术的秘密。如果你参悟了这些秘密,你就能得道成仙。他认为《西游记》是神仙之书,和才子之书不同,才子之书论世道,看上去是现实主义的,其实皆为虚构,而神仙之书看上去荒诞不经,都是玩笑之言,实际上却暗藏深机,言淡而理深。
这虽然是一个丘处机的弟子要为自己祖师爷说些恭维话,却也说得在理。在《西游记》中,孙悟空这只猴子,只不过人的心灵的人格化形象而已。具体的证据就在于在《西游记》中占据重要位置的第七回“八卦炉中逃大圣,五行山下定心猿”。在此回中,一只猴子反上凌霄宝殿,打得天兵天将望风而逃,何等的威风?但这也许只是一种表象。当孙悟空逃出太上老君的八卦炉,打败九曜星和四天王时,作者写道:“猿猴道体配人心,心即猿猴意思深。”
那么,这些诗词在《西游记》中究竟派什么用场?是故弄玄虚还是在告诉一个惊天秘密:西天取经的目的不是面见如来,而是炼成内丹!
第一回,美猴王为自己有朝一日终将难逃一死而忧心忡忡,这时却跳出一个通背猿猴,对美猴王说:“大王若是这般远虑,真所谓道心开发也!”而第九十九回,观音菩萨将九九八十一难全部审视一遍之后,居然说什么这八十一难和魏伯阳的《周易参同契》是一致的:
九九归真道行难,坚持笃志立玄关。
必须苦练邪魔退,定要修持正法还。
莫把经章当容易,圣僧难过许多般。
古来妙合参同契,毫发差殊不结丹。
这最后一句“毫发差殊不结丹”也出现在张伯端的《悟真篇》的“绝句六十四首(按周易六十四卦)”中。说的,其实是道教内丹术(即气功一种)的修行心法。道教内丹建立在炼丹术的基础之上,仍然沿用了许多外丹的术语词汇,如坎离、铅汞、龙虎、刀圭、黄婆、金公、姹女、婴儿、木母、抽添、火候等,所以张伯端的《悟真篇》虽然通篇都是炼丹术术语,这些术语在《西游记》中经常可以读到,但所要说明的,却不再是一种物质性的化学炼丹法,而是将自己的身体视作一个鼎炉,用意念代替金属铅汞,从而达到炼就内丹的目的。
道教内丹派的修炼主旨是后天返先天,抽坎填离,让后天八卦中占据南北位置的坎离还原成先天八卦中的乾坤,最后“金液交结,圣胎圆成”(石泰《还源篇》)。纯阳是乾,纯阴是坤,阴中阳者是坎,阳中阴者是离,后天返先天,就是要用一点真阳来点化离中的阴汞,坎离变成乾坤,最后完成纯阳之体。所以说“顺者成物,逆者成丹”。这种思想在《西游记》的诗词中表现得非常明显。
比如猪八戒,猪八戒第十九回这样介绍自己:
得传九转大还丹,工夫昼夜无时辍。
上至顶门泥丸宫,下至脚板涌泉穴。
周游肾水入华池,丹田补得温温热。
婴儿姹女配阴阳,铅汞相投分日月。
离龙坎虎用调和,灵龟吸尽金乌血。
三花聚顶得归根,五气朝元通透彻。
功圆行满却飞升,天仙对对来迎接。
朗然足下彩云生,身轻体健朝天阙。
说的其实就是道教三花聚顶的功夫。《清源妙道显圣真君一了真人护国佑民忠孝二郎宝卷》也提到了这种神秘的功夫:“见活佛,拜世尊,开宝藏,悟心空,三华聚顶五气生。”这种功夫,与全真教内丹术有关。
因此,我们得出结论,《西游记》这本书,玄奘故事只是一个表象,其背后,有一整套全真教内丹的秘密理论体系。《西游记》的作者,即使不是道士,也应该与全真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是不应该被忽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