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运圣火,美丽的火炬,采自曾经孕育了科学、艺术和体育的古希腊。随着火炬,人们走进各国奥林匹克运动殿堂。
1936年以来,来自奥林匹亚的圣火传递到哪里,哪里的人文精神就汇聚在这一圣火中。2008年,这一火炬传递到中国。我们注定是连接20世纪和21世纪的一代。
经历了20世纪前半叶两次世界大战的苦难人类,开始追求和建设适用于全世界人民的和平。15世纪末以来随“新大陆”的发现而用野蛮和霸权确立的殖民世界,在20世纪逐渐瓦解,被买卖和被殖民的人们开始觉醒,终于走上解放的道路。
解放、自由与和平,成为20世纪世界人民的主旋律。居住在尘寰的众生,一同珍惜这些人所共怀的情感。
我们把目光投向点燃奥运会圣火的火炬手,他们的故事有意或无意地承载了这一情感。我们因此编织4个乐章:“像希腊神一样”“伟大的运动员”“和解:20世纪的最终版故事”“翻转:亚洲新故事”,讲述这些火炬手的故事,以及他们所属国家和时代的故事。这些故事有关于体育,但又不只关于体育。
21世纪的人们,将在解放、自由与和平的基础上继续前行。汇聚各国人文精神的圣火,照耀着我们。
第一乐章像希腊神一样
奥运会最早的两次火炬传递,一次是在二战爆发的3年前(1936年),一次是在二战结束后3年(1948年)。他们都选择“像希腊神一样”的最后一棒火炬手,以向遥远的古希腊奥林匹亚运动会致敬,但表现出来的战争与和平的意义似乎是截然不同
1936年德国柏林奥运会
希尔根与德国隐秘的渴望
最深层的因素,还是希尔根的整体素质,符合纳粹掌权者的“文化理念”
★ 《中国新闻周刊》特约撰稿/石稼
1936年8月1日,作为柏林奥运会的最后一棒火炬手,希尔根(Schilgen Fritz, 1906~2005)以极优雅的健美姿态,高擎火炬,神色庄严,不疾不徐地绕主会场小跑一周,然后从容登上圣火塔的台阶,点燃青铜色三脚架上的主火炬。
这是现代奥运会首次火炬传递,点燃奥运圣火。
早在古希腊时代,奥运会都有火炬手奔赴各城邦宣布停战神谕的传统。1896年首届现代奥运会开幕式,每一个运动员只是高举一支火把进入会场。1934年,国际奥委会雅典会议决定,恢复古奥运会旧制,奥运会召开期间,在主体育场燃烧奥林匹克圣火;圣火火种必须采自奥运会起源地奥林匹亚,通过火炬接力的方式传到主办国。
1936年7月20日,在希腊的奥林匹亚举行火炬点燃仪式。12名身着民族服装的希腊少女,在乐曲伴奏声中点燃第一支火炬。国际奥委会前主席顾拜旦亲临会场,发表演说。之后每人持火炬跑1公里的接力。火炬传递经过希腊、保加利亚、南斯拉夫、匈牙利、奥地利、捷克斯洛伐克、德国7个国家,于1936年8月1日抵达柏林,最后被送到柏林奥运会主体育馆马拉松门前的圣火塔。
如果说观众大多倾倒于希尔根的俊朗形象,那么在纳粹分子看来,希尔根表现的远不仅是一种力与美的外形,更体现出一种刚健自信和挥洒自如的内在气质。希尔根点燃主火炬塔,是1936年奥运会开幕式的一大亮点,更是纳粹党向世界展示崛起的德国的重要时机。
8月1日开幕式上宣布柏林奥运会开幕的正是纳粹首领希特勒,这位强调“一个民族,一个帝国,一个元首”的第三帝国缔造者——以元首的名义代表德国出现在世界面前。此时距其上台仅3年,但纳粹德国已经使世界侧目,就在同年的3月7日,德军入驻禁止设防的莱茵区,撕毁了凡尔赛条约与洛迦诺公约。这使得纳粹党与希特勒仿佛成了德意志民族的英雄。自一战失败以来,德国人在国际上从来都是以弱者示人的。
事实上,为了向世界展示德意志的强大与热爱和平的形象,纳粹成功地利用了1936年奥运会的契机。他们克制了自己表面的反犹倾向,不但撤销了反犹标语牌,还邀请两位犹太运动员参加德国队。
同年8月,德国陆军提出“八月计划”,规定以1939年10月为期,战时兵力可扩大到462万人。
柏林奥运会3年后(1939年),德国发动第二次世界大战。12年后(1948年),德国被分裂为德意志联邦共和国和德意志民主共和国。
最引人注目的最后一棒火炬手希尔根,之所以入选,首先在于他本身是一名出色的运动员,他是1931年1500米运动项目的世界冠军。最深层的因素,还是他的整体素质,符合纳粹掌权者的“文化理念”。
希特勒是典型的种族主义者,他对思想家尼采推崇备至,而后者则预言:金发、碧眼、高鼻、身材魁梧的雅利安人注定成为世界上的主宰民族。希特勒对此则深信不疑,他坚信德意志民族将成为最团结、最强大、最前所未有的实力集团。更重要的是,雅利安人的文化理想典型是希腊人。
希尔根1906年出生于距离法兰克福不远的克伦贝格,其父是高级学校校长,他是次子。一战后他开始作为田径运动员的生涯,主攻中、长跑。他在达姆施达特高级技术学院学习信息技术,后在柏林担任实验室工程师,曾发明过35项专利。由于他的一位指导教授的资助和支持,他逐渐获取全国性的名声。1929、1931和1933年,他曾连续获得德国1500米跑冠军锦标赛的前三名。在世界大学锦标赛上,他先后于1928年、1930年获得4×400米接力赛的银牌、5000米长跑的铜牌。
他与乌尔素拉在1936年3月21日结婚,后育有5个孩子。
希尔根一直拒绝加入纳粹党组织,不算是奥林匹克队成员。德国女电影导演、与希特勒有私人友谊的莱芬斯塔尔(Leni Riefenstahl)推荐他为火炬手,是因为他的身体对于日耳曼运动员来说近乎理想。在此以前,他以优美的跑姿著称。在莱芬斯塔尔导演的获奖奥运电影中,希尔根500米的跑姿和点燃火炬的镜头成为永久经典。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希尔根成为德国奥林匹克委员会的顾问。1972年他参与慕尼黑夏季奥运会的组织工作。
在德国文化传统中,对希腊的推崇,乃是精英分子的一贯思路。德国18世纪的考古学家与艺术学家温克尔曼有名言称:“欲成伟人巨子,必得效仿希腊。”歌德干脆要求:“首先学习古代希腊人的东西,永远学习希腊人”。
温克尔曼曾将希腊古典理想表述为“高贵的单纯与静穆的伟大”,是重美而不重表情的。德国启蒙运动时期剧作家莱辛在《拉奥孔》中反弹琵琶,更强调作为动态的人与英雄的重合性,“在行动上他们是超凡的人,在情感上他们却是真正的人”。无论如何,希腊理想在他们是一致的,希尔根则在一定意义上“重现”了他们这样一种隐秘的渴望。
1990年德国重新统一。6年过去(1996年),现代奥林匹克运动会100周年。4月15日,亚特兰大奥运会的火炬从德国经过。60年前曾是第11届柏林奥运会最后一棒火炬手的希尔根,以90高龄再度站在柏林奥林匹克体育馆,点燃奥运之火。
经历过帝国时代的辉煌、纳粹时代的疯狂、分裂时代的苦痛的那代德国人,在经历1990年德意志再度统一的喜悦之后,在希尔根点燃火炬之刻,难免会想起60年前的那一刻。希尔根是否再次承载了德国人隐秘的渴望?
90高龄的希尔根说道:“昔日的故事当然是一种无法忘怀的经历,在我高龄之际的重新点燃火炬也同样记忆深刻。”
2005年9月12日,希尔根逝世。德国隐秘的渴望会不会随他而去呢? ★
1948年英国伦敦奥运会:最后一棒火炬手像希腊神灵
近60个国家3714名男运动员抵达伦敦,发现这里并没有奥运村或者旅馆。主办方把他们拉到分散在伦敦各处的近30个帐篷营地,包括英国皇家空军的营地
★ 本刊记者/秦轩
毫无疑问,第二次大战不可能将大英帝国所有的伟大田径运动员“一网打尽”,比如欧洲最好的110米跨栏选手,同时也是帅哥的1938年的欧洲冠军 Donald Finlay,战时他在服役;欧洲最好的400米跑冠军的Godfrey Brown,以及绰号为“伟大的原子”的中长跑选手Sydney Wooderson(绰号八成源于他不足1米7的身高)。Godfrey Brown于1938年创下的1英里4分6.4秒的世界纪录,维持了差不多5年。
这些人都没能成为伦敦奥运会最风光的火炬手。
马克·约翰,1948年伦敦奥运会最后的一棒火炬手,在开幕式上,他举着火炬在温布利体育馆临时性的400米跑道上,经过80000双眼睛,以及数台摄像机(伦敦奥运会是奥运会历史上第一次电视直播的运动会),身体有节奏地奔跑着,直到圣火台旁,将其点燃。
有一种说法是,Sydney Wooderson是将火炬带进温布利体育馆的既定人选。但是组委会希望能有一位更英俊的人,于是找到了马克·约翰。从历史照片看,他确实是一名阳光少年,拥有和海报上掷铁饼者一样的身材,身高在1米85〜1米87之间。
另一种说法是,出于公平竞争原则,组委会不想让任何一个体育大腕因没有被选上火炬手而感到失落,所以才找了一个只在剑桥大学与牛津大学比赛中出过风头的无名小辈。
值得注意的是,彼时,选择体育大腕作为奥运会圣火台点火者的习俗还没有出现。直到1952年在芬兰赫尔辛基奥运会上,才由55岁的前中长跑世界冠军Paavo Nurmi和62岁的Kolehmainen携手执火。
马克·约翰是谁,为什么选择他当火炬手,我们知之甚少。谷歌和维基百科上找不到线索。奥组委和当年相关的资料也对此只字未提。
我们知道的是,马克·约翰是英国最古老的大学之一剑桥大学医学专业的学生,同时是该校体育俱乐部的一名田径爱好者。同样,在剑桥大学体育俱乐部的网站也找不到一丁点的线索。
据David Thurlow先生考察,马克·约翰在奥运会后参加过几次非一流的田径比赛,最好的国际赛成绩是银牌,并很快退役,在英国的罕布什尔郡成为一名受人欢迎的医生。1991年12月8日去美国过节,中风,随即去世,享年66岁。
剑桥大学体育协会前主席哈佛博士说,马克·约翰在克雷格私立学校念书时就是跑步好手。这所学校在英国体育界有很好的口碑。奥组委中不少人和牛津大学有瓜葛,包括主席Lord Burghley。1948年3月,马克·约翰刚好参加了剑桥大学与牛津大学的田径对抗赛。他赢了。此后他几次代表剑桥大学到法国与苏格兰进行比赛,但都是大学生级别的比赛。
有一天,奥组委的人找上门,要他作为最后一个火炬手点燃温布利体育馆的火炬。
马克·约翰没有告诉同学这件事,但是在夜晚他举着火炬练习的时候(火炬很重),事情暴露了。同学们举着点燃的烟围着他,一起奔跑。
有人说,“他像一个希腊的神灵”。
种种迹象表明,无名小卒马克·约翰被选为火炬手,与伦敦奥运会的宗旨并非是体育精神上的相关。
如果纯以今天选择奥运会举办城市的标准衡量,那么无论如何,1948年的奥运会都不会在伦敦举行。
1948年的伦敦与二战前“日不落帝国”时代的伦敦无法相比。二战结束近3年,伦敦还惊魂未定。室内自行车赛场在二战期间被征用作军用气球基地,而今杂草丛生。1948年年初,在私人捐助下,杂草才被清理,铺上沥青。
整个欧洲还在缓慢的恢复期。二战结束不到3年,由美国援助欧洲的马歇尔计划刚刚执行1年。1947年,欧洲又遭遇到百年不遇的自然灾害(先是洪水,后是旱灾)。
而同台申奥的5个城市,都没有受到战争的摧残,4个在美国(巴尔的摩、洛杉矶、费城、明尼阿波利斯),一个在瑞士(洛桑)。
事实上,承办的过程也证明这是一场仓促而就的奥运会。近60个国家3714名男运动员抵达伦敦,发现这里并没有奥运村或者旅馆。主办方把他们拉到分散在伦敦各处的近30个帐篷营地,包括英国皇家空军的营地。余下的385名女选手则被安置在汉普顿大街的萨朗学院。
假若伦敦奥运会多少是为了收拾被战争摧残的人心,而非简单是为了体育运动,那么也许如上问题就有了答案。这场比赛并没有邀请德国和日本的运动员参加。
在仅存的几张关于马克·约翰执火的照片中,我们多少可以看出这一用心。照片上的火坛不过1人高,马克先生将右手高举,就可以将火种点燃。照片是黑白的,而且是在十几米外拍摄。因此,我们看到他的运动裤与背心在照片上呈现为白色。在他身后,看台上密密麻麻的人群都在扭头向他张望。
再远处是跑道。那是为奥运会临时铺设的。 ★
1948年,伦敦
奥运会主办国会对1948年奥运会置之不理吗?记者们已经不再关心这个问题。现在他们要做的是把82000个人的热情引向开幕式现场——7月29日的伦敦温布利体育场。
5000名运动员组成的队伍被各式各样的广告包围着,缓慢向前推进,接受皇室家族成员的检阅。有一位运动员在行进时给皇室拍了照片。
各种颜色的气球装点在皇室卫队和乐队中间,与数以千计的鸽子同时被放飞到体育场上空。奥运圣火从希腊开始传递,这一刻终于出现在体育场中央。
纽约每日论坛报的Red Smith觉得这样的开幕式是典型的好莱坞模式,每个人都会喜欢它。美国的一个潜水员Pretty Vickie Draves则认为这样的开幕式带给他最大的惊喜。
(美国《新闻周刊》1948年)
第二乐章伟大的运动员:一个运动员与国家的诞生
奥运会,首先是通过一群伟大的运动员来承载和表现已经属于人类的奥林匹亚精神。伟大的运动员精神,不只是表现为某种体育精神,也可能表现为一种共同体精神或个体精神
1952年芬兰赫尔辛基奥运会
一个运动员与国家的诞生
为了给年轻的里托拉一个机会,芬兰政府禁止努米参加他最擅长的10000米跑。愤怒的努米在科龙贝体育场另一条跑道上独自跑完全程,比最后取得金牌的里托拉跑得还要快
★ 本刊记者/王艳
1952年,芬兰赫尔辛基举办奥运会,曾经的“长跑之神”帕沃·努米已经是一个秃头、有些发福的老人。那个阴沉的午后,他手持火炬跑进奥林匹克体育场,点燃圣火台。7万人呼喊着努米的名字,甚至盖过《芬兰颂》的乐声。体育场的门口,一座青铜塑像将努米定格在最辉煌的27岁。
多年以后,努米的儿子向国际田径联合会的记者说起这段往事。“为了亲眼目睹父亲点燃圣火的那一刻,我向打工的地方请了假。父亲却很生气,认为我不应该轻易放弃工作。”
像科勒赫迈宁一样跑步
1897年6月13日,努米出生在芬兰第二大城市土库。
那时的芬兰还是沙皇俄国统治下的公国。革命者们在城市间游走,演奏刚刚完成的《芬兰颂》,呼唤人民起来反抗。
努米的家人没有参与这场独立运动。努米的父亲是个木匠,1910年死于咯血。他只给妻子和五个孩子留下一间卧室和一个厨房。父亲死后,黑面包和鱼干成为努米童年的固定食物。
当家里无法靠母亲做清洁工的微薄收入维持生活时,12岁的努米被迫辍学。离开学校前,努米是个好学生,总共10个学分,他得到9.38分。
努米先是在码头找了一份搬运的工作,没有确定的上下班时间,必须随叫随到。后来,他又在修理铺当起锉工,一干就是4年。如果没有芬兰人科勒赫迈宁,努米也许就会一直这样干下去。
1912年斯德哥尔摩奥运会上,23岁的科勒赫迈宁夺得5000米、10000米和8000米越野赛三块金牌。虽然芬兰可以和俄国分别组队,但是芬兰运动员赢得奖牌,高举挥舞的必须是俄罗斯帝国的旗帜。成功者科勒赫迈宁为国家的命运悲喜参半,而穷小子努米看到了改变生活的一条路。
15岁的努米买了生平第一双跑鞋,开始认真训练。芬兰的雪原山峦是中长跑运动员最好的训练场。1914年,努米加入土库运动俱乐部,并在一项3000米比赛中打破国家纪录。
第一次世界大战使努米失去20岁前参加奥运会的机会,却使他的国家获得独立。刚独立的芬兰并不平静,发生了持续2年的内战。
1919年,努米应征入伍。战争非但没有损害他的健康,军队还提供了更加严格的训练方式。负重行军使努米保持着良好的运动状态,直到战争结束。
战后,努米回到土库运动俱乐部。没过多久,他就和科勒赫迈宁一起出现在安特卫普的奥运赛场上。科勒赫迈宁虽然如愿以偿为祖国参赛,但已年过三十,只得到此生最后一块金牌。年轻的努米为这个新生的国家获得了10000米、越野跑个人和集体三枚金牌。
“努米的国家”
又过了4年,巴黎新建的科龙贝体育场正式为这位20世纪最伟大的赛跑家加冕。1924年7月10日,1500米决赛冠军;26分钟之后,5000米决赛冠军;7月12日,10.65公里越野跑个人和团体双冠军;7月13日,3000米团体赛冠军。这就是努米最著名的“奥运四赛五冠军”。
越野跑是最艰难的比赛。当时气温高达摄氏45度,是巴黎历史上最热的一天。比赛路线沿着无树阴的塞纳河,穿过浓密的草丛,经过一个排放废气的工厂。开始时有39个运动员,后来只剩下15人,其中8人被担架抬走。那情景就像一部灾难片。努米似乎不受什么影响,他以超出同胞里托拉半分钟的成绩获得冠军。
为了给年轻的里托拉一个机会,芬兰政府禁止努米参加他最擅长的10000米。愤怒的努米在科龙贝体育场的另一条跑道上独自跑完全程,比最后取得金牌的里托拉跑得还要快。
当年的法国杂志《运动镜报》说,“帕沃·努米超越了人的极限”。甚至有人把这届奥运会称之为“努米奥运会”。
从1920年开始,芬兰政府就通过运动比赛来宣传自己的国家。1925年,美国的芬兰移民邀请努米来到美国。
5个月里,努米参加55场比赛,赢得53场,创下 39 项正式与非正式的世界纪录。《纽约时报》史无前例地发表 70 多篇关于努米的报导。
“芬兰,也就是努米的国家。”因为对芬兰的情况知之甚少,后来的美国媒体曾这样介绍那个北欧小国。
从1928年阿姆斯特丹奥运会开始,越野跑被排除出奥运会,这是努米的优势项目,但在他保持世界纪录的10000米跑比赛中,努米成功卫冕。此外,他拿到5000米跑和障碍赛的银牌。
“我开始变老了。跑了15年,我已经受够了。”一向少言寡语的努米赛后主动对瑞典记者说。过去,他总是躲避媒体,几乎从来不接受采访。
不过,努米并没有放弃收入丰厚的第二次美国之行。在那里,他又创造了两项世界纪录。
被禁赛的爱国者
35岁的努米原本希望在奥运马拉松赛中获取一块金牌来结束运动生涯。
1932年,国际田径联合会主席瑞典人格弗里德·埃德斯特隆宣布,努米在比赛时收取出场费,已经是职业运动员,终身禁赛。顾拜旦最早号召举行奥运会,是想把它打造成一个精英式的体育事业,反对职业选手参加奥运会,并把这一条写进《奥林匹克宪章》。那个年代,“职业体育”被等同于卖艺。
芬兰田协拒绝执行对努米的禁令,热爱努米的美国人依然将他作为贵宾请到洛杉矶,住进奥运村。努米的对手也希望他能参赛,但国家田联无动于衷,甚至不允许努米出现在观众席上。
失去了国际舞台,努米只能选择退役。接下来的20年,人们很少听到有关他的消息。
后来人们知道,努米用跑步赚来的钱开了一个建筑公司。这家公司一共建了40栋住宅楼,至今仍然矗立在赫尔辛基。
1940年,努米第三次去美国。他参加一系列表演赛,把所有收入捐给正与苏联作战的芬兰军队。这一年,赫尔辛基原本要主办奥运会,却因为战争而不得不放弃。努米还试图游说美国政府给予芬兰支持。
二战前期,苏联为了自身的安全要求芬兰割让土地,芬兰先后被卷入与苏联的“冬战”以及“续战”。在“续战”中,芬兰不得不向纳粹德国靠拢以抵抗苏联的侵略。正因为如此,芬兰被列为二战战败国,必须向苏联割让1/10领土,但它避免了与其他波罗的海国家一起被并入苏联的命运。
1952 年,芬兰举办因战火而延后的奥运会。芬兰人重建家园,安置了数十万不愿留在苏联占领区的芬兰难民,还在1952年前还清了战争赔款。
努米出现在赫尔辛基奥运会的海报上。奔跑的努米是海报的中心,背景是世界地图,粗重的黄色勾画了芬兰的国土。
1973年,73岁的努米死于心脏病。在此以前,他用所有财产建立了“帕沃·努米基金会”,从事心脏病研究。
芬兰人为他举行国葬,将他送回家乡土库安葬。国家悼词上写着:“纪录会被打破,金牌都会褪色,胜利者也会一再出现,但在历史上,努米永远都不会被超越。”
今天,在努米从未输过的10000米项目中,已经有10个女人超过他的纪录。★
1956年澳大利亚墨尔本奥运会
罗恩·克拉克:被烧伤的最后一棒火炬手
克拉克刚把火炬投进圣火台,火焰腾空而起,瞬间就灼伤了他的皮肤。来不及观看余下的开幕式,他匆匆离开现场,紧急抢救烧伤的皮肤。“开幕式的下半部分,我还是在亲戚家看完的”
★ 文/张蔚然
被选为最后一棒火炬手:再保密也有人猜出
1956年,19岁的澳大利亚田径运动员、1英里世界纪录的保持者罗恩·克拉克被选为墨尔本奥运会最后一棒火炬手。
11月14日,离开幕式还有八天。克拉克正上班,突然被人叫出来,来人以很快的速度把他拉到一辆政府公务车上,告诉他,“点燃圣火的人就是你。”此时的他,是澳大利亚的田径新秀,连破世界纪录,被誉为“正处于上升时期的一颗未来之星。”
主火炬手的名字在开幕式之前是严格保密的,克拉克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包括他的父母。直到开幕式当天早上,他才告诉家人,“奥组委给我们全家都预留了VIP座位,去现场看吧”。克拉克的主火炬手身份居然被一位媒体记者提前识破。11月22日开幕式当天9点,他正在场馆进行最后一次预演,为避免有心之人认出,他还特意戴了面具。碰巧有位叫诺曼·班克斯的电视记者,也早早来到现场调试录像设备。他跟克拉克的哥哥、著名足球运动员杰克·克拉克很熟,一眼就认出面具之下的罗恩·克拉克。受当时传播手段的限制,这位记者知道火炬手是谁,也来不及播发这条新闻。“我现在回想,当时真是太幸运了。这样的事情如果发生在今天,全世界都会马上知道。”克拉克对《中国新闻周刊》记者说。
奥运会开幕式:“为了火炬,我几乎废了整条胳膊”
为了墨尔本奥运会火炬传递和点燃圣火,克拉克几乎把自己的右臂废掉。克拉克之前的火炬手拿着的火炬是以包在一起的萘球和六胺为燃料的,不会对人体皮肤造成伤害。但最后一棒火炬不同,为了让开幕式现场的观众更清楚地看到火光,火炬燃料中加入了镁和铝片,燃烧起来就会非常明亮耀眼。
他立在体育场入口处,手擎火炬还没开跑,一大团火花和碎片就砸到头上。绕场一周,不断有火花和正在燃烧的镁片、铝片往他头上、身上和跑道上掉。“这些金属碎片不但在T恤上面烫出洞,还烧伤我的皮肤,烫坏胳膊。但为了奥运会,这些小小的烫伤不算什么。对我来说,能够被选作主火炬手,是极大的荣耀,当时兴奋得根本没顾上疼。”
手擎火炬刚进入主会场,克拉克一抬头就看到两位队友,“当他们看到最后的火炬手居然是我时,简直惊呆了。在现在能看到的好多纪录片里,都能看到他们俩吃惊、兴奋的表情。”
绕场一周后,他跑向圣火台。靠近圣火台之前,要先爬上一段楼梯,有位官员站在楼梯中间等着他,手中拿着备用火炬,万一克拉克的火炬此时熄灭,马上就可以拿备用火炬冲上去。
“我跟他打了招呼,但他似乎比我还紧张,手一直在发抖,抖得备用火炬上燃掉的火花满楼梯乱飞。”
火炬一路平安地抵达圣火台旁边。
他登上箱子,把火炬投进圣火盆。负责圣火台燃气开关的技师,本来应该是慢慢把火调大,但他生怕点不着,一下就把它开到最大。克拉克刚把火炬投进圣火台,火焰腾空而起,充满整个圣火盆,瞬间内就灼伤了他的皮肤,尤其是右胳膊。来不及观看余下的开幕式,他匆匆离开现场,紧急抢救烧伤的皮肤。“开幕式的下半部分,我还是在亲戚家看完的。”
“尽管受伤了,但我得承认,点燃墨尔本奥运会开幕式的圣火也许是一生中最令我难忘的时刻。”他对《中国新闻周刊》记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