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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小说素材】中国武侠小说史论by叶洪生(三)

时间:2017-08-18 16:55:10    来源:爆侃网文综合整理    编辑:爆侃网文 字号:TT

  职业武侠作家兴起

  总括言之,自民初形成「武侠小说」类目以降,凡二十年间,武侠作品由继承旧文学传统而推陈出新而产生流变;其移步换形,令人目不暇给。如以民国十年(一九二一年)为分水岭,则其前后作品大约有以下之明显差异:

  ·民国十年以前发表或出版的武侠小说,文言多于白话,短篇多于长篇,基本上则以「泛唐人传奇」为主流;而清代侠义、公案小说虽已渐趋式微,却仍在民间流行不衰──这是民初白话武侠创作未能兴旺的重要原因。

  ·民国十年以后发表或出版的武侠小说,语体文已成大势所趋(受「新文学运动」影响),文言只作点缀之用。这一时期的作品,上接宋人话本通俗文学正脉,而以长篇章回体居多。此外,又有三大特色蔚为时尚:

  (一)职业武侠作家出现──如向恺然、赵焕亭、顾明道、陆士谔、姚民哀等。此前文人学者写武侠小说只是本行外遣兴之作,而此后则因社会需求甚殷,故以写武侠为专业者与日俱增。

  (二)绣像武侠小说盛行──它上承明、清绣像小说(如任渭长绘「三十三剑客图」)余烈,凡长篇章回武侠说部出版,皆倩人绘制主要人物画像或故事插图,几乎无一例外。

  (三)题辞、作序、评点成风──此亦不脱明、清文人故习;兼以同气相求,互为标榜,冀望读者毋因轻视武侠小说而生排拒之心,乃纷纷以序、评为出书必要条件矣。

  由于一九二○年代向恺然渲染奇幻加技击;赵焕亭演叙风土人情、神化武功;顾明道运用新文艺笔法,描写侠骨柔情;姚民哀开创「帮会武侠」一脉……均拥有众多读者,其势方兴未艾;故此进入一九三○年代之后,遂有「北派五大家」闻风而动,相继崛起,各自挥舞彩笔动江湖,而将武侠小说推向另一个高峰。

  五、「北派五大家」建立独特风格

  所谓「北派五大家」是指活跃于华北文坛而成名于三十年代的武位武侠小说巨擘──还珠楼主、白羽、郑证因、王度庐、朱贞木。他们之所以能取代「南向北赵」的权威地位,而成为社会大众心目中的「新偶像」,与其说是读者喜新厌旧,为他们旗帜鲜明、各有特色的作品所吸引,不如说:二十年代的先进武侠名家实未能自我完善其创作内涵、统一小说风格,致令人时兴扞格不入之感。

  我们试以小说本身所应具备的「神理」来看,二十年代武侠作品,通常表现出「世外」、「人间」不分,「剑仙」、「侠客」混同的矛盾型态。这自然是受到唐传奇〈古镜记〉、〈白猿传〉、〈聂隐娘〉以降,《水浒传》、《平妖传》、《济公传》、《绿野仙踪》、《女仙外史》乃至《七剑十三侠》等小说夹杂神怪色彩的影响所致。如向着《江湖奇侠传》分明写俗世江湖纷争,却硬行加上飞剑、法宝等素材;而《近代侠义英雄传》分明以技击为主,又无端掺入某些异人的「软功夫」(指法术)。即令是赵着《奇侠精忠传》、顾着《荒江女侠》,亦难免述异志怪,要用飞剑来解决问题;而后者处理英雄儿女内心感情世界之粗糙,令人只觉苍白无力、浅薄可笑。其它更毋论矣!

  然而代表三十年代最高水平的「北派」五大家则不同。他们在前人的基础上各出机杼、创新突破,而分别建立了属于自己的独特风格,完善了武侠小说形式与内容的统一,卒能将其故事旨趣发挥无遗。这就是「奇幻仙侠」(还珠楼主)、「社会反讽」(白羽)、「悲剧侠情」(王度庐)、「帮会技击」(郑证因)、「奇情推理」(朱贞木)五大流派的勃兴,决定了近五十年来武侠小说的发展方向与走势。以下容分别析论之。

  

  「奇幻仙侠派」──还珠楼主《蜀山》系列

  还珠楼主本名李寿民(一九○二~一九六一年),四川长寿县人;自幼博极群书,颖悟异常,遂有「神童」之目。及长好佛慕道,兼习禅功、武术与命理之学;足迹遍至名山大川,由是胸中自有丘壑,见闻益广。

  一九三二年夏,李氏以「还珠楼主」为笔名,于天津《天风报》发表长篇连载《蜀山剑侠传》,不意声誉鹊起,造成轰动;旋交励力出版社结集出版,殆有欲罢不能之势。此书是一部糅合了神话、志怪、幻想、剑仙、武侠的超长篇章回小说,共计正传五十集、后传五集,总三百二十九回,约近五百万言;惜因战乱之故,时断时续,至一九四九年大陆易手为止,犹未终卷。然篇幅之大,已足以凌盖古今,不作第二人想!

  《蜀山剑侠传》主要是写峨眉派开山收徒、替天行道、扫荡群魔的奇幻故事。约略而言,此书正传前五集深受向恺然《江湖奇侠传》影响,因此忽而武侠,忽而剑仙,体例驳杂不纯,未见精采。但在经过第六集的蜕变转化,从第七集〈晶球凝幻影/怪叫化惊魔青螺峪〉起,便峰回路转;宛如大鹏鼓荡风云,神龙破壁飞去,扶摇直上九万里!从此即进入了一个没有俗世武侠、没有江湖恩怨的「另一度时空」。由是形成其剑仙世界的统一风格,纵横所之,了无窒碍;际天而下,气象万千!

  诚然,《蜀山》一书是中国古典文学与通俗文学交融下的一个奇妙的组合与结晶。谨就其小说文体与故事内容来看:

  ──其文采近于张文成〈游仙窟〉之骈俪并用而踵事增华;

  ──其博识近于李汝珍《镜花缘》之无所不包而多出意构;

  ──其论道近于庄子〈逍遥游〉之鹏飞万里而臻博大真人境界;

  ──其谈禅近于佛教《大乘妙法莲华经》之正眼法藏而蕴无限慈悲;

  ──其志怪则以中国最古老的《山海经》为本而幻想无极;述异更兼采东方朔《神异经》、干宝《搜神记》、《葛洪》神仙传、张华《博物志》、王嘉《拾遗记》等等奇妙素材而故神其说。

  此外,自唐人传奇以来的剑侠及神魔小说,无论是文言或白话,均兼容并包,纳为转形易胎之用。于焉神光离合,一炉共冶,乃顿开中国小说界千古未有之奇观!

  持平而论,还珠才华绝世,对于酝酿幽异气氛、营造恐布情境最见功力与巧思;此外,亦极善于咏物写景,但却短于刻划人物。以言两者,或写仙山楼阁、珠宫贝阙,或写花草虫鱼、奇禽怪兽,皆能勾勒入微,各尽其妙;即描述正邪斗法,紧张欲裂,亦活绘跃动之景;以致彩笔纷披,点染烟云,如火如荼,巨力万钧!以言后者,则因《蜀山》出场人物太多(约计千名左右),不遑交代;而还珠又挖空心思,不知剪裁,总想「一口吸尽西江水」!是故,书中除神驼乙休、穷神凌浑、嵩山二老、仙都二女、峨眉七矮、绿袍老祖、天痴上人、尸毗老人及鸠盘婆等角色之刻划堪称成功之外,其它次要人物多半面目模糊,乏善可陈;加以故事层出不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致有繁花乱阵之讥。但《蜀山》融通儒、释、道三家思想精义而予以高度哲理化、艺术化发挥之卓越成就,迄今仍独步天下,无人能及;并不因作品内部结构问题而减损它在中国武侠小说史上的大宗师地位。(按:另详拙作〈论还珠楼主之小说奇观与生命哲学〉一文。)

  总之,《蜀山》为还珠开山扛鼎之作,其后绝大多数作品皆由此衍生而出,于焉形成「蜀山系谱」:

  ·本传──《蜀山剑侠传》正、后传及《峨眉七矮》。

  ·前传──《长眉真人传》、《柳湖侠隐》、《大漠英雄》及《北海屠龙记》。

  ·别传──《青城十九侠》、《武当七女》及《武当异人传》。

  ·新传──《蜀山剑侠新传》、《边塞英雄谱》及《冷魂峪》(即《天山飞侠》)。

  ·外续传──《云海争奇记》、《兵书峡》、《龙山四友》、《蛮荒侠隐》、《青门十四侠》、《大侠狄龙子》、《女侠夜明珠》、《皋兰异人传》、《侠丐木尊者》、《虎爪山王》、《独手丐》、《铁笛子》、《黑孩儿》、《白骷髅》及《翼人影无双》等。

  以上粗略估算,即有二十七种还珠小说可列入「蜀山系谱」。其中凡属本、前、别、新传者,皆为「奇幻仙侠」作品;而属外续传者,则多以武侠为主、剑仙为次(点缀),甚至是全然不带仙气的纯武侠技击小说。这两者性质、内容之区别,端以《蜀山》书中一再预告的故事大结局──「五百年群仙劫运」或曰「道家四九天劫」所必然导致的正邪大决战──「峨眉三次斗剑」为分野。

  但出奇的是,《蜀山》前后写了几近二十年,仍未进行到「峨眉三次斗剑」;而内容分明属于「蜀山──青城遗事」的《云海争奇记》却早已在一九三七年的《新北京报》连载发表。显然还珠本人成竹在胸,计划右手写出世武侠(以《蜀山》、《青城》本事为主的系列作品),左手写入世武侠(以《蜀山》、《青城》遗事为主的系列作品),二者并行不悖,向自我乃至「天下武林」挑战!然此一野心未免太大。不但《蜀山》、《青城》越拖越长,欲罢不能,均拉扯成数百万言之空前钜制;即《云海争奇记》、《兵书峡》(云海后传)亦分别超过百万言以上。由此可知,其生平代表作《蜀山》、《青城》之所以未能写完,当与备多力分、节外生枝有关。

  惟不可否认,还珠楼主的「太极剑圈」浩瀚无涯,影响波深浪阔;五十年代以后的武侠作家,几乎无一能脱出其「万有引力」之外,咸由「武侠百科全书」──《蜀山》取经偷招。甚至连小说人物名号亦多借用还珠「原装货」,例如:

  ──梁羽生《龙虎斗京华》中的心如神尼,《江湖三女侠》中的毒龙尊者,《冰川天女传》中的「血神子」;

  ──卧龙生《飞燕惊龙》中的「白发龙女崔五姑」,《金剑鵰翎》中的「长眉真人;

  ──司马翎《剑气千幻录》中的「白眉和尚」、「尊胜禅师」,《剑神传》中的「猿长老」与「天残、地缺二老怪」;

  ──伴霞楼主《金剑龙媒》中的「神尼优昙」,《青灯白虹》中的「忍大师」、「枯竹老人」;

  ──古龙《大旗英雄传》中的「九子鬼母」,《铁血传奇》中的「水母」等;

  ──东方玉《同心剑》中的「鸠盘婆」等等,不一而足。

  至于套自《蜀山》中的真经、秘籍、神掌、玄功、灵药、异兽、奇禽、怪蛇以及凌空虚渡、千里传音、阵法妙用等等,更不胜枚举。其影响力之大,于此可见一斑。

  「社会反讽派」──白羽《钱镖》系列

  白羽本名宫竹心(一八九九~一九六六年),山东省东阿县人;生于天津,长于北京。少年时期即向报刊投稿,立志做一个新文艺家;曾获鲁迅鼓励,发表西洋文学译作多篇。惟因家败辍学,半生潦倒,为养家活口而昼夜奔忙;做过邮务员、税务员、校对、编辑、记者、教师、书记以及风尘小吏。这些血泪交迸的惨痛经历,在他的自传《话柄》一书中,都曾留下「不堪回首」的烙印。

  一九三八年初,宫氏得好友郑证因之助,以「白羽」为笔名,于天津「庸报」上发表长篇连载武侠小说《十二金钱镖》,一举成名。此书分为十七卷,总八十一章,都一百五十万言。故事情节却很简单,主要是叙述「飞豹子」袁振武挟怨劫镖,而与「十二金钱」俞剑平大捉迷藏、比武较技的经过,中间再穿插了「玉旛杆」杨华与柳研青、李映霞的一段三角恋爱,如是而已。

  以一般武侠说部所要求的曲折离奇内容来衡量《十二金钱镖》,恐怕很难令人满意;但此书居然成为当时最畅销的小说之一,其故安在?原来,这全靠白羽洞悉人情世故,能充分运用语言文字的高妙艺术为社会百态写真,方克臻此。

  的确,在武侠小说家中像白羽这样兼具中外文学素养的作者极为罕见。他的文笔幽默冷隽,有血有肉,饱富生命力;特别是「通过个人奋斗历程中遇到的各种挫折,揭露旧社会人际间的尔虞我诈」,写来笑中带泪,越发显得真实而近人情。因此,《十二金钱镖》的故事虽然单薄,白羽却能化腐朽为神奇,于平淡处见功力;峰回路转,依然虎虎有生气。而其笔下的人物性格鲜明,对白传神,尤为此书成功之主因。如写俞剑平的老辣精明、袁振武的睥睨作态、「黑沙掌」陆锦镖的玩世不恭、「九股烟」乔茂的小人得志以及欢喜冤家杨华、柳研青的斗口斗气等等,皆跃然纸上,呼之欲出!

  此外,白羽又有《武林争雄记》,为「钱镖二部作」(实系前传);《血涤寒光剑》,为「钱镖三部作」;与《偷拳》、《联镖记》、《摩云手》、《大泽龙蛇传》等名著,均广获好评。但在可考的白羽武侠书目二十四种中,冒名之伪作亦不少;这是因为白羽「伤心人别有怀抱」,任由书商找人代笔的结果。

  据白羽《话柄》自序说:「一个人所已做或正在做的事,未必就是他愿意做的事,这就是环境。环境与饭碗联合起来,逼迫我写了些无聊文字(按指武侠小说),而这些无聊文字竟能出版,竟有了畅销,这是今日华北文坛的耻辱!我……可不负责。」而其老友叶冷也在《白羽及其书》中透露:「白羽讨厌卖文,卖钱的文章毁灭了他的创作爱好。白羽不穷到极点,不肯写稿。……可是造化弄人,不教他做他愿做的文艺创作,反而逼迫他自掴其面,以传奇的武侠故事出名;这一点,使他引以为辱,又引以为痛。」

  职是之故,白羽为了谋生餬口、鬻文办学,只有带着一种自觉的批判精神,用社会反讽的手法来写武侠小说。如《十二金钱镖》描述少年陆嗣清「仗义行侠」连闹笑话;柳研青「比武招亲」却招来了地痞;一尘道人「捉采花贼」反受其害;以及《偷拳》中的杨露蝉为投名师、访绝艺,竟三番两次被江湖无赖欺骗等等,都含有深刻的社会现实意味。正如白羽所说:「我愿意把小说中的人物还他一个真面目,也跟我们平常人一样;好人也许做坏事,坏人也许做好事。等之,好人也许遭恶运,坏人也许获善终。你虽然不平,却也没法,现实人生偏是这样!」

  虽然白羽并不甘愿做一个「纸上谈兵」的武侠小说家,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无心插柳,却获得意外的成功。对于晚出的武侠作品,盖有三点启示作用:

  (一)打破「超人武侠」神话──他取法于大仲马《侠隐记》与塞万提斯《魔侠传》(唐·吉诃德),将既往说部中超凡入圣的奇侠一概还原为「人」;进而运用艺术手腕,反讽社会现实,刻划众生百态。于焉提升了武侠小说的思想层次与文学价值,令人回味无穷。

  (二)开创「武打综艺」新风──他参考万籁声《武术汇宗》要旨,掌握技击原理;藉文情跌宕的笔触,配合故事发展,营造战前气氛,以构思不落俗套的打斗场面。由是乃开创虚实相生、奇正相间的「武打综艺」新风。不但同辈名家郑证因受其「武艺文学化」的启发,而更上层楼,大放异彩;即五十年代武侠作家亦无不群相模仿,蔚为时尚。

  (三)首张「武林」之目──在白羽之前,武侠说部只有「江湖」、「绿林」称谓而无「武林」一词。自白羽作品问世,始有「武林」说法;其涵义远较「绿林」为广,兼及江湖上黑、白两道练家子。从此「武林」云云遂约定成俗,在武侠小说中拳打脚踢,沿用至今。

  「帮会技击派」──郑证因《鹰爪王》

  郑证因(1900-1960), 天津人氏,本名郑汝霈;

  或谓精通武技,并深谙帮会规矩、江湖门道。早年一度教过私塾,后为生活所逼,遂专事武侠创作;一生成书多达八十八部,但泰半为中篇小说,长篇钜制殊不多见。

  在1938年以前,郑氏初写技击,直来直往,力求平实,故不为世人所重。及见白羽《十二金钱镖》(郑曾助其设计第二章的武打场面,详《话柄》),竟扬长避短,而能以「武艺文学化」的写意笔法引人入胜,乃有所悟。除请白羽为之校订《武林侠踪》外,并师其故智,为文演武;笔锋几经淬炼,始崭露头角,自成一家。

  1941年初,郑证因代表作《鹰爪王》于天津《369画报》开始连载;以淮阳派大侠王道隆(即鹰爪王)与绿林结怨、率领侠义道英雄前往十二连环坞拜山为经,以凤尾帮秘密活动、扩张江湖势力为纬;故事曲折,布局严谨,波澜起伏,扣人心弦。其笔力之雄浑恣肆,使全书通体呈现出一种阳刚气魄;而所叙帮会组织七实三虚,骇人听闻,尤在姚民哀之上;加以描写武功技击精到细致,历历如绘,衍创奇门兵器又层出不穷,别开生面……如是种种,乃获得广大读者的高度评价与认可,终于奠定了郑证因「帮会技击派」的宗师地位。

  《鹰爪王》正续集共一○三回,都两百余万言;篇幅之大,仅次于还珠楼主的《蜀山》与《青城》。不特此也,在该书正续集之间,复有《天南逸叟》、《离魂子母圈》、《黑凤凰》、《女屠户》及《回头崖》等五部故事相连的作品,用以搭桥过渡。另外,与《鹰爪王》小说人物有关的旁支作品又有《万山王》、《子母金梭》、《五凤朝阳刀》等书。堪称卷帙浩繁,洋洋大观!

  持平而论,《鹰爪王》故事结构完整、肌理绵密,在四十年代「超长篇」武侠说部中,洵为难得一见的佳构。而其系列作品所建立的风格、典型,在相当程度上亦决定了此后武侠创作的发展方向与题材内容。大要有三:

  (一)武功、兵器多样化──郑氏广泛运用万籁声《武术汇宗》一书中的若干素材,予以浪漫而有机的捏合,乃衍创出各种真真假假的神功秘艺、奇门兵器;透过这些必要媒介的广泛运用,遂使武侠小说的趣味性及可读性大为提高。

  (二)「纸上江湖」虚实并用──郑氏因系行家,故凡写江湖规矩、门槛、切口以至帮会内部组织、戒律,皆有所本;据此推演发挥,虚实莫测,乃强化了武侠小说中「江湖人」的生命内容,使之多采多姿,更具动感与盍Γ?

  (三)树立武林怪杰样板──郑氏由《蜀山》人物取材,加以巧妙变化,乃塑造出「活报应」上官云彤、「铁笛丐侠」崔平、「燕赵双侠」蓝氏二矮等武林怪杰的鲜活形相。由于这些小说人物性格突出,游戏风尘,各负绝世武功而以独门兵器出奇制胜,因此悉为后起武侠作家群相仿效,构成武侠小说中不可或缺的甘草。

  值得注意的是,当时各派武侠名家多少均受到「鸳鸯蝴蝶派」言情小说感染,唯有郑证因独树一帜,不为所动。其笔下所创造的人物绝大多数都是质朴少文的江湖豪客、武林怪杰;非但书生、才子罕见,即女人亦罕见。如《鹰爪王》出场角色近百,却仅有「女屠户」陆七娘等寥寥三数人点缀其中而已。

  正惟郑派作品一味表现「阳盛阴衰」之粗犷特色,故紧张刺激有余,却乏柔情滋润,难免显得枯燥与单调;而同时崛起的王度庐,恰恰在写情方面独擅胜场,勾勒出人性冲突、心理挣扎、爱恨交织种种复杂情境。由是「武侠」始得以摆脱外在武功技击的束缚,而潜入英雄儿女的灵魂深处活动,进一步完善了武侠小说的形态与内涵。

  「悲剧侠情派」──王度庐《鹤惊昆仑》系列

  王度庐本名王葆祥(一九○九~一九七七年),北京旗人家庭出身;仅受过初中教育,全凭自学成材。王氏很早即踏入社会,倍尝人世艰辛;曾任教员、小报编辑以及摊贩公会文书等清苦工作,对于人情冷暖,有切肤之痛。由是形成其悲剧性格,假笔端以寄慨,亦濡满泪水,动人心魂。

  抗日战前,王氏以「霄羽」为笔名写侦探小说,初未引起注意。一九三八年冬,应邀在《青岛新民报》发表武侠连载小说《宝剑金钗记》,始获肯定,佳评如潮。

  王度庐直承清代文康《儿女英雄传》以迄民初李定夷等「哀情武侠」之余绪,讲究小说结构、布局伏笔、人物刻划;而用近乎白描的「新文艺」手法来写侠义英雄与红粉佳人之间种种可歌可泣、生死两难的悲怆故事,并适时穿插若干类似京剧丑角的逗乐场面,足以令人笑中带泪,荡气回肠!

  正由于王氏写义慷慨侠烈、写情缠绵悱恻,而其绝大多数武侠作品均以悲剧收场,乃独创「悲剧侠情」一派,得享盛名。在其一生所撰二十种武侠小说中,特以《鹤惊昆仑》、《宝剑金钗》、《剑气珠光》、《卧虎藏龙》、《铁骑银瓶》五部曲最具代表性;且流传广远,感人至深。

  《鹤~铁》系列作品是叙述老少三代四组英雄儿女的悲欢离合故事;分开来看,各成独立单元;合观则首尾呼应,浑成一体,在在有脉络可寻。其中,除《剑气珠光》文情芜杂,殊不足取以外,其它四部均已臻「悲剧侠情」之极致。例如:

  ·《鹤惊昆仑》写江小鹤与鲍阿鸾之间的爱恨情仇无法化解,是由于二者「命运的悲剧」所造成,致有阿鸾殉情之死。

  ·《宝剑金钗》写李慕白与俞秀莲、谢翠纤之间的三角恋爱不能如愿,是由于慕白「性格的悲剧」所造成;致令翠纤引刃自戕以明志,而秀莲终身亦无所寄托。

  ·《卧虎藏龙》写罗小虎与玉娇龙之间的苦情难以言宣,是由于外在形格势禁的社会环境与内在牢不可破的门第观念所造成;至龙、虎缱绻一宵即绝裾分手,永不再见!

  ·《铁骑银瓶》以玉娇龙途中产子(韩铁芳)、被人掉包(春雪瓶)为引,表面明写韩、春「小俩口」有情人终成眷属,实则暗写罗、玉「老俩口」因种种阴错阳差而未能共偕白首,更无法与爱子相认的悠悠长恨!

  深一层来看《鹤~铁》系列作品,更可以发现:中国自有武侠小说以来,对于「侠义」生命的诠释及其思想冲突的刻划,殆无人能及王度庐那样宛约细致、元气淋漓。尤其是《宝剑金钗》与《铁骑银瓶》二书,写尽侠义行为的千姿百态;而在血泪交迸中焕发人性光辉,或生或死,皆具有永恒的文学价值。

  《鹤~铁》系列作品共有一○九回,约二百七十万言,于一九三八年至四二年间陆续在《青岛新民报》连载。正因如此,作者易为读者好恶所左右,故《鹤惊昆仑》与《铁骑银瓶》故事「余波」都拖得太长,难免画蛇添足之讥;而《剑气珠光》无的放矢,更有「多余」之憾。

  但我们不能不承认:王度庐的「悲剧侠情」之作,宛若回气舞柳,摇曳生姿,的确开创了武侠小说的新境界。虽然他笔下的「江湖」朴实无华,「武艺」十分寻常,但人物鲜活,亲切自然──毕竟武侠不是铁打的英雄,他们也有血有泪、有爱有恨!是故,王度庐娓娓细诉社会的不平,洗涤着江湖儿女生命的幽情;于哀感顽艳、剑胆琴心中,迸发义烈侠气,卒能将悲剧文学之美表露无遗,而教天下有情人同声一哭,低回不已。

  流风所及,「侠骨柔情」乃逐渐取得武侠小说的灵魂地位,主导整个武侠创作发展趋势,并成为其中最扣人心弦的一环。至于神奇武功、帮会秘辛虽亦不可或缺,却必以「侠情」为依归,始相得益彰,引人入胜。由此可见,王度庐「笔锋常带感情」,对于后起武侠作家实有深远影响,功不唐捐!

  「奇情推理派」──朱贞木以及其它

  朱贞木本名朱桢元,浙江绍兴人,生卒年不详。廿年代后期曾与还珠楼主共事于天津电话局;因见还珠以《蜀山剑侠传》成名,乃仿其笔调撰《铁板铜琶录》及《飞天神龙》、《炼魂谷》、《艳魔岛》三部曲,初未引起注意。嗣后别辟蹊径,穿插历史人物写成《虎啸龙吟》、《千手观音》、《七杀碑》等书;复以苗疆边荒之风土人情为素材,撰《蛮窟风云》(原名《边塞风云》)、《罗剎夫人》姊妹作。文笔隽妙而饶奇气,故事布局诡秘,尤以推理见长,乃自成一家。

  诚然,朱氏小说声口极佳;其叙事风格兼有还珠楼主之奇幻与顾明道之纤巧,写情更有独到之处;但冗长之「独白说书」却犯了小说大忌,而犹沾沾自喜其「挖云补月法」,实不足为训。惟朱氏诸作另有几个特点,对于五十年代以降港、台所谓「新派」武侠小说颇有启迪作用,影响极大:

  (一)打破传统章回体对仗式回目──朱氏首创以文白夹杂的短句、成语或专有名词分章,不拘一格;加以喜用现代新语词(如「观念」、「意识」、「环境」、「计画草案」等等)行文叙事,因有「新派武侠之祖」美称。

  (二)掀起武侠世界「一夫多妻制」情海波涛──朱氏上承清初夏敬渠《野叟曝言》之「多元爱情观」(以男主角文素臣为中心)余烈,建立「众女倒追男」、「一床数好」模式。卒使后起武侠作家人人学步,几无例外者;其中尤以金庸之《鹿鼎记》为最。

  (三)神化武功并为「成人童话」定型──朱氏是最早向还珠楼主「取经」而将其种种奇妙素材移植到俗世武侠之第一人;较白羽、郑证因描写「武打综艺」之笔法、意构更为浪漫化、神奇化。凡此,悉为港、台武侠作家所宗;直到一九七○年古龙建立并完成「新派武侠」大业(详后),始花开别枝,脱胎换骨。此前则概为朱派「成人童话」所制约、主宰,殆为定论。

  一言以蔽之,从一九三○年代初还珠楼主挟其魔幻之笔「横扫武林」起,二十年间,唯有白羽、郑证因、王度庐、朱贞木诸巨子能各树一帜,分庭抗礼。由于「北派五大家」相继以《蜀山》系列、《钱镖》系列、《鹰爪王》系列、《鹤~铁》系列、《蛮窟》系列等经典之作,建立不同的流派风格,故广获社会大众肯定,盛誉历久不衰。纵然有若干卫道之士口诛笔伐,斥为「有毒」,亦无法改变此一既存事实。相形之下,其它名家如张杰鑫、常杰淼身后始整理出版的《三侠剑》、《雍正剑侠图》等书,固曾流行一时,但因内容陈腐,了无新意,很快即湮没不彰,为侠义公案小说划下了休止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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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在「北派五大家」之外,徐春羽、望素楼主等亦以武侠小说驰名。

  ·徐春羽(一九○五──?),北京人,通医术,曾以中医开业应诊;四十年代初创办〈天津新小报〉,撰有《碧血鸳鸯》、《琥珀连环》、《宝马神枪》、《屠沽英雄》及《铁观音》、《风虎云龙志》等武侠小说。徐氏作品「说书」味道甚浓,善用京白行文;描写小人物声口,颇为传神。尝一度与还珠、白羽齐名;惟以笔墨平实,未建立独特小说风格,致不为世所重,渐趋没落。

  ·望素楼主生平不详,出道较晚,约当抗战胜利前后。曾以《胜字旗》与朱贞木《七杀碑》分庭抗礼,其才华横溢可想而知。惜遭逢时代钜变,终究未能一展所长;仅有《胜字旗》与《夜劫孤鸾》二书传世。

  迨及一九四九年中共统治大陆以后,海峡两岸政权均分别以种种「莫须有」的罪名查禁一切武侠小说──打入黑、黄或反动读物之列。似乎一场空前的「武林浩劫」是势不可免的了!际此危疑震憾之秋,幸而在香港尚存「武林一脉」,值得一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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