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士派」武侠先驱──梁羽生
梁羽生本名陈文统,一九二五年生,广西蒙山人。岭南大学经济系毕业,曾任《新晚报》副刊编辑,文史造诣颇深。一九五四年陈氏以「梁羽生」为笔名,初于《新晚报》发表中篇武侠连载小说《龙虎斗京华》;其所用楔子、回目、笔法无一不「旧」,甚至部分故事情节、人物亦明显套自白羽《十二金钱镖》。继写《草莽龙蛇传》,亦复如是。然与当时流行的「广派」武侠小说相较,却令人有一新耳目之感──这大概是标榜「新派」唯一能成立的理由。
梁羽生对此并不讳言,自承:「白羽的小说写民初各阶层人物,因为作者本人入世极深,写来细腻,最合懂得人情世故的人看。可是我受生活经历的限制,气质又完全不同;要走『正统』道路吗?肯定不成功。于是只好自己摸索,走一条浪漫主义的路了。」因有《七剑下天山》之作。
《七剑下天山》据说是梁羽生取材于英国女作家伏尼契《牛虻》中的部分情节,而写天山派凌未风、易兰珠等男女弟子闯荡江湖、可歌可泣的传奇故事。全书共三十回,都四十余万言;由于其楔子所提到的少侠杨云骢出场便死,疑云重重,乃另作《塞外奇侠传》交代,是为前传;而书中又提及武当大侠卓一航与玉罗剎之间的情孽纠缠,曲折离奇,不遑细述,遂再作《白发魔女传》以补述前情。于焉这三部小说形成系列作品,而《七剑下天山》(一九五五年)则迈开了梁羽生《浪漫武侠》的第一步。
严格说来,《七剑下天山》受到「北派五大家」的影响很深,无论是演武、写情或江湖切口、独门暗器,在在有脉络可寻,甚至还生吞活剥地大段抄袭白羽《十二金钱镖》。但梁羽生随机生发、借力打力,亦有不同前人之处;并由此建立其小说创作基型,兼具三大特色:
一、开名士派武侠新风──从其处女作《龙虎斗京华》起,每书卷首例置一阙词以寄慨;至《七剑下天山》则进而以名士派、才子(女)型人物为书中主角。从此梁羽生小说即专写文武全才的英雄儿女,无不爱好诗词歌赋(有时未免浮滥);卒使书剑交融成一片,成为其作品最大特色。
二、结合历史与武侠而发思古之幽情──梁羽生首先掌握小说的基本时代背景,再配合故事情节发展而将历史上确实存在的人物一一穿插其间,或予以伐毛洗髓、脱胎换骨。如《七剑下天山》写顺治、康熙、多铎、纳兰容若、傅青主、冒浣莲(伪托冒辟疆之女)等等。其事虽非「历史之真」,但经过文学处理后,却得「艺术之真」。从此梁羽生小说即与「历史武侠」结下了不解之缘;上起隋唐,下迄明清,形成其作品第二特色。
三、一贯以「天山派」武学为主流──过去还珠楼主曾撰有《天山飞侠》一书,但高处不胜寒,未曾创立「天山派」。而自梁羽生《七剑下天山》起,如《塞外奇侠传》、《江湖三女侠》、《冰魄寒光剑》、《冰川天女传》、《云海玉弓缘》、《冰河洗剑录》等系列作品,无不以「天山派」武学为正宗、主流而贯穿全书。这种独沽一味的写法,实为武侠小说所仅见,由是形成其作品第三特色。
虽然如此,但《七剑下天山》仍不足以称「新派」,只能说是开创了「名士派」或「诗情画意派」武侠小说;因为作者所用的文字、笔法、章回、素材以及思想、观念──从形式到内容都是「传统式」的;与旧中国「北派五大家」血脉相通,没有太大区别。相形之下,《塞外奇侠传》取材于蒙古民歌中女英雄飞红巾的传说,以作者自制的哈萨克民歌开场;仿朱贞木文白夹杂、不规则之小说回目,运用新文艺笔调写杨云骢、飞红巾、纳兰明慧的三角恋爱故事,反而不落俗套,清新可喜。
梁羽生一共创作了三十六部武侠小说,自认《萍踪侠影录》、《女帝奇英传》及《云海玉弓缘》三书是平生代表作。
·《萍踪侠影录》以明朝「土木堡之变」为时代背景,写忠臣于谦孤军抵抗蒙古的悲剧;并穿插张士诚后裔张丹枫与宦门侠女云蕾之间的爱恨冲突。全书气势浩瀚,布局奇巧;特别是成功地塑造了名士派大侠张丹枫这个角色,「藉由张丹枫个人侠士性格的自然发展,而彻底扭转了一家一姓争夺帝位的观念」。作者将张丹枫这种面临民族大义与累世深仇「非此即彼」的心理挣扎,刻划得淋漓尽致;终而使其生命情操升华、净化,完善了「为国为民,侠之大者」的典型。
·《女帝奇英传》以唐代武后(则天)临朝为时代背景,写宗室李逸为兴复唐室,落拓江湖,广交天下豪杰,而与才女上官婉儿、英雌武玄霜所交织的爱怨情仇故事。作者曲曲描述上官婉儿对武后由恨生敬、内掌诏命的过程;大胆为历史翻案,肯定武则天的施政「有益于国家百姓」,在传统观念上又是一项突破!而写李逸置身宫廷斗争、异族入侵的交相凌逼中,何去何从?亦超越了前人的格局与成就。此书以轻快的比剑对白开场,而以李逸功成身死收场,益发动人心魂。
·《云海玉弓缘》以放荡不羁、亦正亦邪的金世遗为主角,描写他周旋在侠女谷之华与「魔女」厉胜男之间的爱情大悲剧。本书故事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惟最成功之处却是作者运用近代心理学的手法,来刻划金世遗那种愤世嫉俗的特殊精神状态,因此在金世遗身上有约翰·克里斯朵夫的影子;而厉胜男不顾一切地追求爱情自由,亦活脱是卡门的化身。金世遗一心痴想名门正派出身的谷之华,却在「魔女」厉胜男临死前的一剎那才觉悟:原来自己真正深爱的人是厉而不是谷。正是:「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之极限!无疑具有高度文学价值。
总之,梁羽生不论是写张丹枫、李逸、金世遗或其它小说主要人物,都充分体现出中宵看剑楼主所题名句:「亦狂亦侠真名士,能哭能歌迈俗流。」洵可称之为「名士派武侠先驱」而无愧。虽然他「向西天取经」较白羽晚了十七年,但却能自出机杼,更上层楼;以「实则虚之,虚则实之」的历史背景与人物带动武侠小说的巨轮前进,在剑气箫心中洋溢着一片历史感,而将「历史武侠小说」推向另一个高峰。
惟其后梁羽生化名「佟硕之」,撰文自诩对于「新派」武侠小说确有「开山劈石之功」,这未免言过其实。因为武侠小说原本是中国通俗文学流裔之一,从形式到内容都无法离开传统而独立。虽然我们承认梁羽生是后出转精,进一步发展并提高了武侠小说的文学价值,但毕竟其作品中的「传统」仍远多于「创新」;而真正的「新派」则出现在梁羽生写《七剑下天山》十年之后的台湾──于「反传统」、「现代化」中形成──殆非梁羽生始料所及!
集「综艺」武侠之大成者──金庸
金庸本名查良镛,一九二四年生,浙江海宁人。早年曾先后于中央政校、东吴大学研读法律;历任《东南日报》记者、《大公报》编译、《新晚报》编辑以及长城电影公司编剧、导演。一九五九年查氏在香港创办《明报》,获得读者广大欢迎,却是与他写武侠小说驰誉中外分不开的。
一九五五年查良镛以「金庸」为笔名,继梁羽生之后,在《新晚报》发表武侠连载小说《书剑恩仇录》。他巧妙地运用民间流传清帝干隆疑系海宁陈世倌(曾任文渊阁大学士)后人的说法,又杜撰出「红花会」(反清复明组织)总舵主陈家洛,作为干隆的同胞兄弟。于是小说即在这样两极冲突、满汉对立的野史布局下展开;再穿插了陈家洛与霍青桐、香香公主之间的悲欢离合,极尽波谲云诡之能事。
《书剑恩仇录》(新版改名《书剑江山》),共二十回,都六十万言;虽然仅只是金庸的武侠处女作,但文采斐然、对白传神;处理群戏场面,繁而不乱。啼声初试,即一鸣惊人!与梁羽生同时创作的《七剑下天山》比较,二人均善于结合历史传说而虚构人物故事;而金庸运笔不测,尤饶奇趣!其小说声口之佳,直逼白羽,且骎骎然有后来居上之势。
如果说《书剑》是金庸迈向成功的一小步,则越过虚实相映成悲、反讽农民起义的《碧血剑》(一九五六年),挟着史诗般大格局、大气魄的《射雕英雄传》(一九五七年)即一跃而登武侠小说的顶峰,不作第二人想!
《射雕》是南宋末年天下大乱为历史背景,描写长春子丘处机为保全忠良义士遗孤郭靖、杨康(暗嵌「靖康之耻」),而与江南七怪打赌传艺所引发的一连串可歌可泣的故事。作者布局绝妙,以种种阴错阳差,安排郭靖自幼即随母远居大漠,刻苦自励,始终不忘家恨国仇;而杨康则随母进入金国赵王府,认贼作父,安享荣华富贵──这分明是脱胎自元代纪君祥《赵氏孤儿大报仇》的戏剧架构,却更有出奇的变化与发展。而就丘处机与江南七怪的所作所为来看,其一诺千金、不顾死生的精神,恰好构成一幅侠气峥嵘的《八义图》;便知作者寓意所在,用心良苦!
诚然,以通俗文学所要求的可读性与趣味性而言,《射雕》除若干情节未能自圆其说外,无疑具备了一切成功的条件──其故事之曲折离奇、人物之多种多样、武功之出神入化乃至写情之真挚自然,均为同辈作家所不及;即或偶有败笔,亦瑕不掩瑜。在这部罕见的钜着中,金庸将历史、武侠、冒险、传奇、兵法、战阵与中国固有忠孝节义观念共冶于一炉;信笔挥洒,已至随心所欲的地步。全书浩然正气,跃然纸上!民族大义融贯了每一章节。
是故,金庸乃以《射雕》一书而成不世之名,建立了他在当代武侠小说界的权威地位。虽然他自己并不满意这部「开宗立派」之作──七十年代初曾大事修改,增删为今传之四十回新版本,都百余万言,颇失原味──但持平而论,此后他力求自我突破、创新的武侠名著,尽管各有声华惊海宇,然以通俗文学所要表达的生命意义、价值及其整体规模、气象来看,均不逮《射雕》之博大精深。
──《神鵰侠侣》写至情至性的「师生恋」与大侠由偏入正的成长过程;
──《连城诀》(原名《素心剑》)写尽人性之丑恶与贪婪之害;
──《倚天屠龙记》写名实之辨与正邪错乱;
──《天龙八部》写芸芸众生「无人不冤,有情皆孽」与民族仇恨所造成的悲剧;
──《笑傲江湖》写权力令人腐化与政治斗争之残酷无情,等等。
这些作品纵或在某一方面超越了《射雕》的文学成就,但因刻意描写人性「极限情境」的种种变态行径,遂不自觉地失去了《射雕》那种「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亲和力;而太多「情理之外」的特例,亦难免流于为变而变,令人匪夷所思;以致显得不真实、不自然。直到《鹿鼎记》(一九六九年)问世,以一个仅识武功皮毛而不学有术的「小杂种」,竟将天下英雄、历史人物玩弄于股掌之上;乃开中国武侠小说前所未有「无剑胜有剑」的新境界。
金庸《鹿鼎记》之「反武侠」与塞万提斯《魔侠传》之「反骑士」最大的不同,在于两者创作动机:塞万提斯因痛愤当时西班牙人沉迷于骑士文学的浪漫故事,遂用反讽现实的手法写「小人物狂想曲」,教吉诃德到处碰壁,梦幻成空!而金庸却是出于「向自我挑战」心理,乃一反武侠传统,打破世俗观念,彻底解放人性;教韦小宝「斗智不斗力」,为了争取生存机会,无所不用其极!其实这正合孙子兵法所谓「上兵伐谋」之道,因而武功在此尽成虚妄;韦小宝机诈百出,到处招摇撞骗,竟无往而不利!
也许有人认为这是「武侠无用论」的明证,实则不然!正由于《鹿鼎记》写韦小宝运气太好、际遇太奇,万事绕不过一个「巧」字;加以又充满笑料,逸趣横生,遂自然而然淡化了反讽现实或反讽武侠的冷隽意味。它所表现的是浪漫文学之极致,「无」为「有」之用,在这部书里得到了最大的发挥。
迄至一九七二年九月《鹿鼎记》在《明报》上连载完毕,金庸宣告「封笔」(实则展开另一波全面修改旧作大工程)为止,他一共创作了十五种长、短篇武侠小说;但其中流传最广、影响最大的仍无过于《射雕英雄传》。该书博采还珠、白羽、王度庐、朱贞木各家之长,取精用宏,推陈出新,乃造就了金庸「一代武侠宗师」地位。其影响于当世者,大致有以下数端:
(一)《射雕》融合历史、侠情、武功、文艺、趣味于一书,建立了新一代武侠小说的「综艺」风格与典型。
(二)《射雕》统一用四字文句分章回;促使六十年代以后台湾武侠作家群起效尤,蔚为风气。
(三)《射雕》虚构的「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等奇特人物及提法,悉为台、港武侠作家所宗,后更衍演成歌诀式「江湖顺口溜」。
(四)《射雕》在各地版本之多与伪续书之乱,亦令人叹为观止。
总而言之,金庸所建构的「入世武侠」神完气足,刚柔并济;与早年还珠幻设的「出世武侠」前后辉映,亦同臻雄奇壮美之境。特别是金庸灵活运用还珠小说中的奇妙素材,含英咀华,所过皆化;再采取西洋文学技巧及电影手法予以捏合,乃使武侠小说脱胎换骨,焕发新姿,普遍获得世人肯定与重视。凡此绝异成就,当然是跟金庸本身兼具深厚的文史素养与卓荦才华息息相关。正因如此,其同辈及后起武侠作家或以主观条件不足,便难乎为继;泰半只能遵循既往「帮会技击派」的路数,在江湖仇杀中讨生活了。
「清宫派」武侠名家──蹄风及其它
蹄风本名周叔华,上海人,生卒年不详;原为「广派」武侠老作家之一,但地域色彩并不甚浓,曾写过《血战古兜山》、《勇闯十三关》及《海南侠隐记》等短篇武侠小说。在所谓「新派」武侠崛起之际,蹄风亦别走偏锋,以边疆民族传说为题材而撰《猿女孟丽丝》、《天山猿女传》等书,由是声名渐着。
嗣后,从一九五六年起,蹄风陆续推出《游侠英雄传》(即台版《四海英雄传》)、《游侠英雄新传》、《龙虎恩仇记》、《清宫剑影录》及《武林十三剑》等系列作品,紧紧扣住「反清复明」的故事主题;演叙青龙会联合天下剑客、奇人,与江南八侠共同对付「魔王」雍正之始末,以及清宫诸皇子为夺帝位、尔虞我诈之内斗,长达百余万言。由于故事情节曲折离奇,武打紧张热闹,乃轰动一时。蹄风挟此「清宫派武侠」和金庸、梁羽生早期作品互争雄长,几有鼎足而立之势。
《游侠英雄传》显然深受郑证因「帮会技击派」小说影响,故一开场就大谈中国武术源流,兼论内外家功夫之长短;书中对于清初秘密帮会活动情形,缕述甚详。此一系列小说旁参野史、传说,原本格局甚大;惜因作者缺乏新文学技巧,从头到尾都以旧氏说书人的口吻「说书」;故个别情节虽波澜起伏,引人入胜;然整体看来,不无枝蔓杂生之感。其未能获得较高评价,症结在此。
此外,又有金锋、张梦还、牟松庭、高峰等以武侠小说鸣世,亦值得一提。
·金锋本名张本仁,一九二七年生,原籍广东。初以「毛聊生」为笔名,杂抄「北派五大家」作品撰广派武侠小说,成书不计其数,但俱无可观。后改笔名为「金锋」,自出机杼,写下「虎侠擒龙」等十五种长、短篇武侠小说,多半具有历史背景;其中尤以《西域飞龙传》、《天山雷电剑》、《冰原碧血录》、《子母离魂剑》四部曲为代表作。然此一系列穿插清宫秘辛与香妃故事,乃至描写边疆风情等等,或多或少都曾受到金庸、梁羽生及蹄风同类作品之影响,殆无可疑。而作者以「抄书」成名,实为异事。
·张梦还本名张扩强,一九二九年生,原籍四川;系中央军校二十二期炮科毕业,因故留港而以写作为生,曾任《明报》编辑。一九五七年张氏在《武侠小说周报》发表《沉剑飞龙记》,以明初学士方孝儒后人方龙竹复仇故事为经,武林门户之争为纬;文情跌宕有致,状声状物均极见精神。此书分为二十三回,都四十万言,堪称杰作;可惜结尾「还珠化」,令人突兀,未免美中不足。
在香港众多武侠作家中,张梦还的文字功力直追金庸,而与梁羽生在伯仲之间。同时他也是最迷还珠(梦还),并善于提炼《蜀山》奇妙素材之佼佼者。惟其所受影响太深,故继作《青灵八女侠》、《十二女金刚》等书,便明显有《蜀山》峨眉派诸女的影子在内,此亦无可讳言。张氏迄今已结集成书的武侠小说共有十二部,水平殊不一致;然以争夺武学秘籍而导致各大门派对立的写法,则别开生面,领先潮流,当与金庸首创争夺「天下第一」的写法有异曲同工之妙──虽然此后这种「花招」被人一用再用,已流于公式化之滥套矣。
·牟松庭生平不详,文笔古茂洗练,博闻广识,彷佛平江不肖生。一九五七年左右,写下《关西刀客传》、《红花亭豪侠传》、《张文祥刺马》等书。其中尤以《红花亭豪侠传》(台版改名为《洪门英烈传》)之演武叙事、重情尚义、行军布阵、反讽世态,无不精彩纷呈!作者兼有《水浒》与《三国》笔法之长,行文不测,豪气迫人!惜其作品不多,否则成就当在梁羽生之上,而可与金庸比肩。
「台湾武侠先行者」──郎红浣
台湾最早创作武侠小说的老作家是郎红浣,本名郎铁青,为北京旗人,生平不详。约一九五二年起,他在《大华晚报》陆续连载《古瑟哀弦》、《碧海青天》、《瀛海恩仇录》、《莫愁儿女》、《珠帘银烛》、《剑胆诗魂》等系列武侠作品,写三代英雄儿女的悲欢离合故事。由《古瑟哀弦》之书名即可知作者深受王度庐「悲剧侠情派」小说影响;而其开场笔法之新,却非两年后标榜「新派」的梁羽生所能想象。惟因王派小说描写武打场面太「瘟」,故嗣后此一系列作品乃加入奇门遁甲、神仙术数等趣味性素材,又走回不肖生时代的老路,遂令人有扞格不入之感。
郎红浣小说文字迹近白描,运用京白对话生动传神,尤善于写小儿女情态;惟叙事习于故常,缺乏转折变化,是其所短。复因「在旗」缘故,他的武侠作品均以清初鼎盛时期为背景,而且小说故事相连,前后呼应;对于满族生活习俗,亦甚考究,非向壁虚构者可比。
然而迄至一九五八年郎红浣写完最后两部作品《黑胭脂》与《赫图阿拉英雄传》为止,一直都未获得读者应有的重视。问题症结乃在:郎氏初学王度庐笔法,仅得其形而失其神;而受掺入神怪(包括飞剑)色彩,更不能为社会大众普遍接受。但郎红浣的「失败」历程,对某些有心创作武侠新篇的人来说,却是一面镜子。在一九五七年左右,卧龙生、司马翎、伴霞楼主、诸葛青云相继崛起;他们博采众长,而推出「超技击侠情派」小说,遂广受欢迎。其中尤以卧龙生、司马翎出类拔萃,影响最大。
「超技击侠情派」巨擘──卧龙生
卧龙生本名牛鹤亭,一九三○年生,河南镇庭人。原在军中任职,因故退役,百无聊赖,乃开始撰写武侠小说。一九五七年春,牛氏以「卧龙生」为笔名,于台中《民声日报》发表处女作《风尘侠隐》,即大获好评。此书以少侠罗雁秋复仇故事为经,武当派与雪山派正邪之争为纬;更穿插了奇女子凌雪鸿等「群雌追一男」的多角恋爱,写来缠绵悱恻,荡气回肠。
《风尘侠隐》向还珠《蜀山》借用了神鵰、彩鸾、灵芝液、千年续断及各种神奇武功;向郑证因《鹰爪王》借用了帮会组织、技击打法、风尘怪杰及各种独门兵器;向朱贞木《罗剎夫人》借用了若干诡秘布局与情节;再加上王度庐的「侠骨柔情」,一炉共冶,乃使武侠小说益发多彩多姿,扣人心弦。
嗣后,卧龙生继作《惊虹一剑震江湖》,写少侠俞剑英与白燕玲的爱恨情仇故事,亦极哀感动人。但令人遗憾且奇怪的是,这两部名著都未写完,即以「告病」为由而辍笔;后有托名续伪之作,不可同日而语。
·高峰(非高小峰)生平亦不详。观其《高原奇侠传》、《蟠龙剑客传》、《五岳豪侠传》诸作,文情不俗,略似蹄风「清宫派」小说。至于香港其它武侠作家如专写女侠传奇的江一明,以及风雨楼主、避秦楼主、石冲等,俱乏善可陈。而所谓「新派」竟出现将古人诗赋意译为白话文者,则其荒唐程度不言而喻,也就无须深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