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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小说素材】中国武侠小说史论by叶洪生(八)

时间:2017-08-18 17:06:12    来源:爆侃网文综合整理    编辑:爆侃网文 字号:TT

  武侠小说在台湾发展之概况

  一九四九年大陆赤化之后,武侠小说在台湾的发展,就远比香港的创作环境复杂而曲折。先是国府以《戒严法》的名义将一切「有碍民心士气」的黑、黄小说悉数查禁;其实目标乃针对所谓「附匪文人」的作品──旧派武侠小说自难逃此劫。继则于一九五九年底又以「暴雨项目」全面取缔包括大陆、香港所出版或在台翻版的新、旧武侠小说。其所造成的后遗症大约有三:

  一、斩断武侠小说传统脐带,使六十年代以降有志于武侠创作的文艺青年无法全面继承前人「遗产」;只能自行摸索或仅靠一两部老书为模板参考,其成就自然有限。

  二、基于政治禁忌,多数武侠作家皆避免以历史兴亡为创作背景;甚至为求省事,干脆将时代背景全拋开,而进入一个「不知今夕何夕」的迷离幻境。于是在此浪漫武侠世界里,若辈专写江湖恩怨、纷争、情仇,并以寻宝(包含武学秘籍)与图谋武林霸业为两大创作主题。

  三、由于以上的偏枯发展,致令台湾武侠小说大半陈陈相因,难以突破创新;即或偶有佳作妙构,亦可遇不可求。其中除司马翎外,古龙较为特殊,但他的「新派」作品在独领十年风骚后,却促使武侠小说陷入一个「为新而新,为变而变」的绝境。至于晚近出现的「超新派」或「现代派」武侠小说则不知所云,更毋论矣。

  但无论如何,台湾早期武侠名家辈出,作品产生甚富,则为一项既存事实。对于此一「社会现象」,值得分析研究。概括而言,自一九六○年代初以迄一九七○年代中期为止,台湾武侠作家大致可分为四个流派(间有出入):

  (一)「超技击侠情派」──融合过去「北派五大家」特色,转形易胎而作,特强调奇功秘艺与玄妙招式。代表者有卧龙生《飞燕惊龙》、诸葛青云《紫电青霜》、司马翎《剑气千幻录》、伴霞楼主《八荒英雄传》、独抱楼主《璧玉弓》、上官鼎《沉沙谷》、墨余生《琼海腾蛟》、孙玉鑫《侠骨柔肠英雄泪》、曹若冰《玉扇神剑》、萧逸《七禽掌》、萧瑟《碧眼金鵰》、东方玉《纵鹤擒龙》、慕容美《风云榜》、云中岳《古剑歼情记》、丁剑霞《神箫剑客传》、柳残阳《玉面修罗》、武陵樵子《水龙吟》、独孤红《雍干飞龙传》、易容《王者之剑》及高庸《天龙卷》等。

  (二)「奇幻仙侠派」──以模仿还珠楼主之飞仙剑侠为主。代表者有海上击筑生《南明侠隐》、东方骊珠《瀛海异人传》、天风楼主《雍干异人传》、醉仙楼主《太乙乾坤》、向梦葵《紫龙佩》、蛊上九《河岳风云录》、南湘野叟《玉佩银铃》及徐梦还《灵翠峪》等。(按:此派衰微甚早,部分则转入「超技击侠情派」。)

  (三)「鬼派」──书名、内容非鬼即魔,且嗜血嗜杀。代表者有陈青云《血魔劫》、田歌《血河魔灯》等。台湾武侠小说之「滥恶」者流,概属此类。

  (四)「新派」──采用现代文艺笔法技巧及新思想观念创作。代表者有陆鱼《少年行》、古如风《海儿旗》、秦红《无双剑》及古龙《浣花洗剑录》等。惟自一九六○年代中期古龙脱颖而出,旋以《铁血传奇》(楚留香故事)、《萧十一郎》、《多情剑客无情剑》等书掀起「新派」武侠狂涛巨浪以后,前述各派即逐渐向「新派」靠拢;多数名家迫于市场压力,乃纷纷改弦易辙,以致文风丕变!

  据不完全统计,在此一时期台湾武侠作者曾多达三百余人;而以上所列举之各家乃为其中较著名者,结集成书则自数部至数十部不等。此外,以明确的历史朝代为创作背景者极有限,严格说来,仅有郎红浣《古瑟哀弦》系列作品及成铁吾《吕四娘别传》、《年羹尧新传》;至于纯技击派小说,就闻见所及,唯有龙井天《干坤圈》、《九州异人传》两部而已。

  质言之,「超技击侠情派」作品在台湾早期所以会一枝独秀,主要是由于三个因素:

  其一,社会需求。国府迁台后,人心苦闷;唯限于当时社会经济条件不足,别无其它大众化娱乐可供选择,人们乃普遍以租看武侠小说作为精神寄托。但在大陆旧派武侠小说悉为遭当局查禁的情况下,搜读不易,社会大众遂转而渴望看到新作家的新作品以资替代──若能兼具旧派各家的特色,当可满足不同品味读者的需求。于是「超技击侠情派」小说乃在此一社会背景下产生。

  其二,创作取向。早期台湾知名武侠作家绝大多数均为大陆来台人士;彼等自幼即接触「北派五大家」及徐春羽等人作品,熏染既久,乃思自行创作。惟因旧派各大宗师风格迥异,互有长短;亦步亦趋,势所不能。故而只有综合还珠楼主之奇妙素材、白羽之武打综艺、郑证因之帮会技击、王度庐之侠骨柔情、朱贞木之诡异布局,另辟浪漫武侠新天地,始能投时尚之所好。于是先有一二人尝试成功,继而群相跟进,乃逐渐形成「超技击侠情派」新潮流,主导了六○年代前后武侠小说的发展趋势。

  其三,出版商鼓励。在六○年代初,台湾武侠出版商为因应市场(特指租书店)需求,纷纷以重金征求新人新稿。如「真善美」、「明祥」、「海光」、「大美」、「南琪」等出版社,均各自培养了一批专属武侠作家;彼等相率投入「超技击侠情派」行列,遂造成百花齐放的局面。

  早年卧龙生小说构思甚奇,善于运用前人武侠遗产,而以「传统风味」见长。其最大短处则在于学养不足,又缺乏幽默感;是以虽云「通俗趣味」广受欢迎,却似乎少了些什么,不耐久读。至于常为时人诟病的欠缺历史背景,则系台湾早期独特的政治环境使然,固无足深异。

  然而继《无名箫》(一九六一年)之后,进入卧龙生中期的《素手劫》即开始偏离「正宗武侠」轨道,而改走「半传统、半新潮」路线。自《天涯侠侣》、《金剑鵰翎》、《飘花令》以降,则每下愈况,乏善可陈。凡此,虽与迎合新读者的口味有关;但作者备多力分,且一再倩人代笔,当为「盛极而衰」之主因。迨至七十年代以后,卧龙生屡屡纵容不肖书商出版冒名伪作(至少在廿种以上),就更不堪闻问了。

  从一九五八年起,卧龙生所撰《飞燕惊龙》(港版改名《仙鹤神针》)与《铁笛神剑》皆以武学秘籍掀起江湖风波、武林恩怨为主题。《飞燕惊龙》首张「武林九大门派」之目,基本上是套用郑证因《鹰爪王》之布局写法,改「凤尾帮」为「天龙帮」;再以一本假的「归元秘籍」作饵,交叉叙述九大门派(代表正方)彼此之间的明争暗斗,以及天龙帮(代表反方)网罗天下奇人异士而与九大门派的对立冲突。究竟谁能代表「武林正义」?人性的贪婪自私在此表露无遗。

  持平而论,卧龙生写《飞燕惊龙》能别出心裁,打破前人窠臼,善于借镜却不生搬硬凑;对传统所谓「正邪殊途」、「非白即黑」的说法,亦加以反讽,不落俗套。虽然全书被一个失败的主角杨梦寰拖累,逊色不少,却也彩笔纷披,允称佳构。相形之下,如《风尘侠隐》那种「正邪分明」的单纯写法,就未免流于皮相──这是卧龙生创作思想及技巧的「大跃进」,并由此建立其台湾「武侠泰斗」地位。

  一九六○年《玉钗盟》在《中央日报》连载,堪称卧龙生前期武侠小说中的压卷之作。此书写身负血海冤仇的徐元平夜探少林寺,欲盗《达摩易筋经》;巧遇慧空大师「三日传灯」,并慨赠戮情剑。由此便引出一波波武林人物的贪嗔欲妄以及孤独之墓、南海奇叟、恨天一妪与慧空之间种种错综复杂的关系,可谓极尽奇正互变之能事。

  无疑,《玉钗盟》是卧龙生最成功的作品,它具有前此诸书一切的长处而无其短;特别是通过五光十色的江湖人物写出「善未意明,理未易察」的吊诡情境,尤足令人称赏。固然,就一部长达百余万言的通俗文学来说,败笔在所难免;但《玉钗盟》以悲剧英雄徐元平的陨灭作结,其热血足以洗尽一切瑕疵。此外,其同期作品《天香飙》写绿林盟主胡柏龄义薄云天,却惨遭黑白两道夹杀的壮烈故事,更为精警有力,动人心魂!

  「综艺侠情派」奇才──司马翎

  司马翎本名吴思明(一九三三~一九八九年),广东汕头人。台湾政治大学政治系毕业,曾任《民族晚报》记者、《新生报》编辑。自幼于学无所不窥,涉猎广博,兼及佛、道,并雅好现代文艺;因此在新、旧文学上均有一定的素养。

  一九五八年吴氏就读政大二年级时,试作《关洛风云录》,不意一举成名。旋再接再厉,陆续推出《剑气千幻录》、《剑神传》、《白骨令》、《鹤高飞》、《金缕衣》诸作;文笔清新脱俗,间有现代意味;而刻划人物各极其致,尤善于运用推理手法铺陈故事情节。正因其小说内容丰富,兼有「北派五大家」之长;加以谈禅说偈,意境高远,更独得还珠楼主「奇幻玄妙」心法三昧,乃被公认为新一代武坛奇才。

  吴氏最早以「吴楼居士」笔名撰《剑神》三部曲──即《关洛风云录》、《剑神传》、《八表雄风》──写大侠石轩中的成长过程,颇能表现出「玄门正宗」的恢宏气象;而书中穿插石轩中与爱侣朱玲之间因师门恩怨所交织的悲欢离合故事,亦极曲折动人。惟以另用「司马翎」笔名撰《剑气千幻录》(港版改名《武林第一剑》),叙述武林四大剑派排名之争,更浩瀚雄奇,驰誉海内外。故此后凡有新作,多署「司马翎」(约廿五部);并与卧龙生、诸葛青云鼎足而立,有「台湾三剑客」之称。

  概括而言,司马翎博学多才,擅长写情写欲、斗智斗力。特别是描写男女在情欲焚身中的心理变化,以及奇正互变、虚实相生的武打艺术,均独步一时。而其早年首创以精神、气势克敌制胜的武学原理,殆已近乎「道」──与金庸、古龙一脉相承的「无剑胜有剑」说法,有异曲同工之妙,甚而犹有过之。同辈名家受其影响、启迪者颇多,如古龙、上官鼎、易容、萧瑟等皆是。

  据台湾早期执武侠出版业牛耳的宋今人所说,司马翎作品「最受大学生及留学生欢迎」;「誉之为『新派领袖』,实当之无愧」。这固然是因司马翎小说内容有深度,兼具知识性与趣味性,方为行家所重;但「新派领袖」云云,却言之过早。缘早期的司马翎是以「旧派」为体,「新派」为用;尚未能妥善结合古典、现代两种语句,使之交融一片;以致新、旧笔法杂陈,令人不免突兀。此由《剑神》系列作品即可概见一斑,毋庸讳言。

  ·萧逸本名萧敬人,一九三六年生,山东荷泽人。曾就读于国府海军官校,中途辍学;即与其弟萧安人(笔名「古如风」)一齐下海从事武侠创作。一九六○年萧逸同时推出《铁雁霜翎》与《七禽掌》二书,颇获好评;实则其因袭「北派五大家」处颇多,但「抄」得相当技巧;加以作者笔锋常带感情,遂成名著。特别是《铁雁霜翎》写铁守容、李雁红、叶砚霜、纪翎(暗嵌两女两男姓名)之间的阴错阳差、爱恨情仇故事,极为哀感动人。惟因萧逸初期未能摆脱传统说书人故习,时常喜于书中插话,大谈「现代爱情观」;且笔法新旧杂陈,尚有待琢磨。之后,续撰《虎目娥眉》、《金剪铁旗》、《桃李冰霜》、《红线金丸》及《壮士图》、《风尘谱》诸作,则以「新艺侠情」小说鸣世。

  奇的是,从一九七二年起,萧逸又仿还珠楼主写下《长啸》、《塞外伏魔》、《昆仑七子》及《火雷破山海》等四部「奇幻仙侠派」作品;但因才学有限,文情俱远逊台湾早期名家海上击筑生的《南明侠隐》一书。及至一九七七年以后,始回头再走「超技击侠情派」之路,注重外在气氛之营造与人性冲突之描写,惟仍保留神化武功特色;如《马鸣风萧萧》、《甘十九妹》、《无忧公主》、《含情看剑》、《饮马流花河》等书皆是。可谓极少数未受古龙「简单化」影响的名家之一。

  惟就武侠宏观的角度看,司马翎之才、学、识以及自觉或不自觉地由「旧派」向「新派」搭桥过渡,展现「综艺侠情」小说风格,盖与金庸颇为类似。因此他不久即从「超技击侠情派」中脱颖而出,自成一大家数。其前期名著如《剑胆琴魂记》、《帝疆争雄记》及《圣剑飞霜》固以奇情推理取胜,摇曳生姿;而《纤手驭龙》(一九六 四年)更将「斗智斗力」的妙构发挥得淋漓尽致。迨及《剑海鹰扬》(一九六七年)出版,运用艺术手腕将武学、杂学、斗智三者予以高度结合,尤令人惊心动魄,极尽纵横捭阖之能事。至此,司马翎小说艺术已入化境,当可与金庸分庭抗礼,各擅胜场矣。(按:司马翎创作之前、后期系以一九六五年为分水岭。)

  可惜司马翎未能持盈保泰;其创作后期虽有《剑海鹰扬》这部超卓钜着为武侠小说大放异彩,但此后即逐渐走下坡──除《人在江湖》(一九七五年)尚多可观者外,其晚年改以「天心月」笔名所撰《强人》系列作品,业已欲振乏力,俱不足道了。

  

  诸葛青云及其它名家之林林总总

  诸葛青云本名张建新,一九二九年生,山西解县人。台北行政专校(即中兴大学法商学院前身)毕业,曾任总统府第一局科员。张氏亦为还珠楼主私淑弟子,国学根柢深厚,文笔极佳。一九五八年以「诸葛青云」为笔名,发表处女作《墨剑双英》,即祖述《蜀山》至宝紫青双剑封存遗事,惜未完。旋以《紫电青霜》、《天心七剑荡群魔》姊妹作成名,写武林十三奇正邪之争与少年侠侣葛龙骧、柏青青之情海波涛,跌宕有致;但仍不脱《蜀山》人物、玄功及神禽、怪兽影子,极富奇幻色彩。其前期作品另如《半剑一铃》、《折剑为盟》、《铁剑朱痕》、《剑海情天》、《弹剑江湖》及《一剑光寒十四州》等书,均以「剑」为名;而《荳蔻干戈》、《玉女黄衫》、《霹雳蔷薇》、《劫火红莲》、《奼女双雄》、《霸王裾》乃至《咆哮红颜》、《武林三凤》等书,则又大发「雌威」,于刚健婀娜中摇曳生姿。正惟其爱写文采风流的江湖儿女,满口诗词歌赋,乃建立「才子型」武侠风格──与香港名家梁羽生同好,可谓无独有偶了。

  值得注意的是,从一九六一年其名著《夺魂旗》问世,仿金庸《射雕英雄传》之乾坤五绝,也「东、西、南、北、中」一番以后,不但他自己乐此不疲,一再搬用老套,且感染到其它武侠作者也如法炮制。特别是《夺魂旗》开场之尸骨堆山、血腥满地,竟使销路激增;乃予稍后闻风而起、一哄齐上的「鬼派」武侠小说起了恶劣的催化作用,殆非其始料所及。

  一言以蔽之,从六十年代后期到八十年代以来的诸葛青云作品,多自我重复而乏创意;始终依循着俊男美女文武兼修、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的老路「流」下去,不知伊于胡底。加以其小说声口又少变化,病在太文;复喜用冗长之叠句形容事物,以炫其才学;是故诸葛虽腹笥渊博,早年即与卧龙生、司马翎齐名,实则缚手缚脚,相形见绌。惟昔年为他代撰《江湖夜雨十年灯》、《血掌龙旛》二书的司马紫烟(本名张祖传)与独孤红(本名李炳坤),日后均以武侠小说鸣世,且笔名亦为诸葛所赠;一时传为「武林佳话」云。

  ·伴霞楼主本名童昌哲,一九二七年生,四川人氏。曾任台中《成功晚报》副刊编辑;因下班时每近黄昏,故自号「伴霞楼主」。初亦以还珠楼主「奇幻仙侠」为师,写尽宇内八荒奇人异士。文笔轻松流畅,非常俏皮;尤以描写两小无猜与插科打诨最妙,书中总少不了几个装疯卖傻、玩世不恭的老道、和尚、狂生或浑金朴玉的楞小子,极富趣味性。其前期名著如《八荒英雄传》、《紫府迷踪》姊妹作,《神州剑侣》、《剑底情仇》、《青灯白虹》三部曲,皆脍炙人口。另如《罗剎娇娃》、《凤舞鸾翔》、《情天炼狱》、《奼女神弓》、《天帝龙珠》、《断剑残虹》等书,亦斐然可观。笔下演武如石破天惊,出神入化,不可思议;写情则好事多磨,令人回肠荡气。而紧中出闲笔,笑中带泪,尤为他人所不及。

  一九六二年以前,伴霞楼主小说成书均尚紧凑,决不拖泥带水;通常保持在八至十二集(每集四万字)左右,在一般名家动辄百万言的长篇武侠之林中,可称「小品」。此后因已名成利就,乃自组奔雷出版社,再撰《玉佛掌》、《独步武林》、《武林遗恨》、《武林至尊》(由慕容慈代笔续完)等书,则文风渐变!或可能是为培养新秀故,志不在此,是以「奔雷」诸作篇幅虽较前为长,却不若以往之精警生动,乃逐渐「淡出武林」。

  ·慕容美本名王复古(一九三二~一九九二年),江苏无锡人;曾任高雄市税务员。王氏最早以「烟酒上人」笔名撰《英雄泪》,未获重视;一九六一年遂改名「慕容美」陆续写下《黑白道》、《风云榜》、《烛影摇红》、《金笔春秋》及《一剑悬肝胆》、《公侯将相录》等书。其文笔跳脱,不拘一格,尤擅处理对话方式,以推动故事情节发展;加以运用诗词、介绍名胜古迹得体得当,使情景交融一片;乃大受读者欢迎,一时有「王牌作家」之目。

  其早期作品以《风云榜》最佳,充满诗情画意且饱富生命力与人情味;后期之《天杀星》则笔法酷似古龙,但张弛有致,并深具谐趣,则为一般「新派」所不及。或谓其《血堡》颇负盛名,其实这是仿「鬼派」的戏笔之作,无足轻重。另如《祭剑台》、《留春谷》、《金步摇》等书,布局不凡,欲擒故纵,亦多可观者。

  「帮会技击派」──郑证因《鹰爪王》

  郑证因(1900-1960), 天津人氏,本名郑汝霈;

  或谓精通武技,并深谙帮会规矩、江湖门道。早年一度教过私塾,后为生活所逼,遂专事武侠创作;一生成书多达八十八部,但泰半为中篇小说,长篇钜制殊不多见。

  在1938年以前,郑氏初写技击,直来直往,力求平实,故不为世人所重。及见白羽《十二金钱镖》(郑曾助其设计第二章的武打场面,详《话柄》),竟扬长避短,而能以「武艺文学化」的写意笔法引人入胜,乃有所悟。除请白羽为之校订《武林侠踪》外,并师其故智,为文演武;笔锋几经淬炼,始崭露头角,自成一家。

  1941年初,郑证因代表作《鹰爪王》于天津《369画报》开始连载;以淮阳派大侠王道隆(即鹰爪王)与绿林结怨、率领侠义道英雄前往十二连环坞拜山为经,以凤尾帮秘密活动、扩张江湖势力为纬;故事曲折,布局严谨,波澜起伏,扣人心弦。其笔力之雄浑恣肆,使全书通体呈现出一种阳刚气魄;而所叙帮会组织七实三虚,骇人听闻,尤在姚民哀之上;加以描写武功技击精到细致,历历如绘,衍创奇门兵器又层出不穷,别开生面……如是种种,乃获得广大读者的高度评价与认可,终于奠定了郑证因「帮会技击派」的宗师地位。

  《鹰爪王》正续集共一○三回,都两百余万言;篇幅之大,仅次于还珠楼主的《蜀山》与《青城》。不特此也,在该书正续集之间,复有《天南逸叟》、《离魂子母圈》、《黑凤凰》、《女屠户》及《回头崖》等五部故事相连的作品,用以搭桥过渡。另外,与《鹰爪王》小说人物有关的旁支作品又有《万山王》、《子母金梭》、《五凤朝阳刀》等书。堪称卷帙浩繁,洋洋大观!

  持平而论,《鹰爪王》故事结构完整、肌理绵密,在四十年代「超长篇」武侠说部中,洵为难得一见的佳构。而其系列作品所建立的风格、典型,在相当程度上亦决定了此后武侠创作的发展方向与题材内容。大要有三:

  (一)武功、兵器多样化──郑氏广泛运用万籁声《武术汇宗》一书中的若干素材,予以浪漫而有机的捏合,乃衍创出各种真真假假的神功秘艺、奇门兵器;透过这些必要媒介的广泛运用,遂使武侠小说的趣味性及可读性大为提高。

  (二)「纸上江湖」虚实并用──郑氏因系行家,故凡写江湖规矩、门槛、切口以至帮会内部组织、戒律,皆有所本;据此推演发挥,虚实莫测,乃强化了武侠小说中「江湖人」的生命内容,使之多采多姿,更具动感与盍Γ?

  (三)树立武林怪杰样板──郑氏由《蜀山》人物取材,加以巧妙变化,乃塑造出「活报应」上官云彤、「铁笛丐侠」崔平、「燕赵双侠」蓝氏二矮等武林怪杰的鲜活形相。由于这些小说人物性格突出,游戏风尘,各负绝世武功而以独门兵器出奇制胜,因此悉为后起武侠作家群相仿效,构成武侠小说中不可或缺的甘草。

  值得注意的是,当时各派武侠名家多少均受到「鸳鸯蝴蝶派」言情小说感染,唯有郑证因独树一帜,不为所动。其笔下所创造的人物绝大多数都是质朴少文的江湖豪客、武林怪杰;非但书生、才子罕见,即女人亦罕见。如《鹰爪王》出场角色近百,却仅有「女屠户」陆七娘等寥寥三数人点缀其中而已。

  正惟郑派作品一味表现「阳盛阴衰」之粗犷特色,故紧张刺激有余,却乏柔情滋润,难免显得枯燥与单调;而同时崛起的王度庐,恰恰在写情方面独擅胜场,勾勒出人性冲突、心理挣扎、爱恨交织种种复杂情境。由是「武侠」始得以摆脱外在武功技击的束缚,而潜入英雄儿女的灵魂深处活动,进一步完善了武侠小说的形态与内涵。

  「悲剧侠情派」──王度庐《鹤惊昆仑》系列

  王度庐本名王葆祥(一九○九~一九七七年),北京旗人家庭出身;仅受过初中教育,全凭自学成材。王氏很早即踏入社会,倍尝人世艰辛;曾任教员、小报编辑以及摊贩公会文书等清苦工作,对于人情冷暖,有切肤之痛。由是形成其悲剧性格,假笔端以寄慨,亦濡满泪水,动人心魂。

  抗日战前,王氏以「霄羽」为笔名写侦探小说,初未引起注意。一九三八年冬,应邀在《青岛新民报》发表武侠连载小说《宝剑金钗记》,始获肯定,佳评如潮。

  王度庐直承清代文康《儿女英雄传》以迄民初李定夷等「哀情武侠」之余绪,讲究小说结构、布局伏笔、人物刻划;而用近乎白描的「新文艺」手法来写侠义英雄与红粉佳人之间种种可歌可泣、生死两难的悲怆故事,并适时穿插若干类似京剧丑角的逗乐场面,足以令人笑中带泪,荡气回肠!

  正由于王氏写义慷慨侠烈、写情缠绵悱恻,而其绝大多数武侠作品均以悲剧收场,乃独创「悲剧侠情」一派,得享盛名。在其一生所撰二十种武侠小说中,特以《鹤惊昆仑》、《宝剑金钗》、《剑气珠光》、《卧虎藏龙》、《铁骑银瓶》五部曲最具代表性;且流传广远,感人至深。

  《鹤~铁》系列作品是叙述老少三代四组英雄儿女的悲欢离合故事;分开来看,各成独立单元;合观则首尾呼应,浑成一体,在在有脉络可寻。其中,除《剑气珠光》文情芜杂,殊不足取以外,其它四部均已臻「悲剧侠情」之极致。例如:

  ·《鹤惊昆仑》写江小鹤与鲍阿鸾之间的爱恨情仇无法化解,是由于二者「命运的悲剧」所造成,致有阿鸾殉情之死。

  ·《宝剑金钗》写李慕白与俞秀莲、谢翠纤之间的三角恋爱不能如愿,是由于慕白「性格的悲剧」所造成;致令翠纤引刃自戕以明志,而秀莲终身亦无所寄托。

  ·《卧虎藏龙》写罗小虎与玉娇龙之间的苦情难以言宣,是由于外在形格势禁的社会环境与内在牢不可破的门第观念所造成;至龙、虎缱绻一宵即绝裾分手,永不再见!

  ·《铁骑银瓶》以玉娇龙途中产子(韩铁芳)、被人掉包(春雪瓶)为引,表面明写韩、春「小俩口」有情人终成眷属,实则暗写罗、玉「老俩口」因种种阴错阳差而未能共偕白首,更无法与爱子相认的悠悠长恨!

  深一层来看《鹤~铁》系列作品,更可以发现:中国自有武侠小说以来,对于「侠义」生命的诠释及其思想冲突的刻划,殆无人能及王度庐那样宛约细致、元气淋漓。尤其是《宝剑金钗》与《铁骑银瓶》二书,写尽侠义行为的千姿百态;而在血泪交迸中焕发人性光辉,或生或死,皆具有永恒的文学价值。

  《鹤~铁》系列作品共有一○九回,约二百七十万言,于一九三八年至四二年间陆续在《青岛新民报》连载。正因如此,作者易为读者好恶所左右,故《鹤惊昆仑》与《铁骑银瓶》故事「余波」都拖得太长,难免画蛇添足之讥;而《剑气珠光》无的放矢,更有「多余」之憾。

  但我们不能不承认:王度庐的「悲剧侠情」之作,宛若回气舞柳,摇曳生姿,的确开创了武侠小说的新境界。虽然他笔下的「江湖」朴实无华,「武艺」十分寻常,但人物鲜活,亲切自然──毕竟武侠不是铁打的英雄,他们也有血有泪、有爱有恨!是故,王度庐娓娓细诉社会的不平,洗涤着江湖儿女生命的幽情;于哀感顽艳、剑胆琴心中,迸发义烈侠气,卒能将悲剧文学之美表露无遗,而教天下有情人同声一哭,低回不已。

  流风所及,「侠骨柔情」乃逐渐取得武侠小说的灵魂地位,主导整个武侠创作发展趋势,并成为其中最扣人心弦的一环。至于神奇武功、帮会秘辛虽亦不可或缺,却必以「侠情」为依归,始相得益彰,引人入胜。由此可见,王度庐「笔锋常带感情」,对于后起武侠作家实有深远影响,功不唐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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