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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结局的十三种方式(二)

时间:2017-08-29 09:24:22    来源:爆侃网文综合整理    编辑:爆侃网文 字号:TT

  5解嘲。

  经典的结尾还有一类是喜剧,在文学作品中,喜剧所占的比重应该超过悲剧,超过正剧。喜剧的结尾大都相似,大部分喜剧都是以解嘲的方式结尾。我想这是因为,既然是喜剧,你就很难以一种很郑重其事、很压抑很强烈的方式,来为一个喜剧人物最终画上句号。

  我举一个现代小说的例子,《二十二条军规》。主人公尤奈林是一个特别荒诞的人物,他向一切现存的价值体系挑战。他所有的举动都出人意料,反而小说的结尾一点都不出人意料,而是遵循了传统喜剧的结束方式——出走,就是逃掉。尤奈林本来是在战场上,在一个岛上的飞行大队里,但最终他要逃到瑞典去。我们知道,军人是不能擅自逃离战争的,除非被医生证明精神上出了问题。二十二条军规整个是一个圈套,把所有人都套进这场战争,谁都不能幸免。这有一点像“一个__岛上的人说那个岛上所有人都说谎话”这个悖论,《二十二条军规》也是在一个严密的悖论框架之下。就是说,小说本身是以悖论的方式构成的。尤奈林最后还是选择出逃;上至队长,下至随军牧师,他的伙伴们都帮他出逃。他要逃的时候,还堂而皇之地说了这么一段话,他说,“我不是因为要逃避责任,我是迎着责任而上,我是为了救自己生命而逃,这绝不是一种消极”。他对自己从战场上逃跑的行为完全取一种解嘲的方式,有一点像我们的阿Q。

  还有一个例子,举我的小说《风流倜傥》。小说主人公藏币收藏家大牛是一个喜剧人物,哪怕他去谈恋爱,哪怕他从事那么高尚的职业,他对所有事情都是以一种高度喜剧的态度来对待。他本来一直穷困潦倒,一直以善意的谎言、贪图小便宜等等各种方式受到大伙的嘲弄。这个人物的结尾本来倒是一件美事;终于有一个从澳洲来的女孩很仰慕他,女孩家里又都是澳大利亚文化部的官员,女孩回去以后,马上邀请他赴澳举办个收藏展览。等大牛高高兴兴地拿到签证的时候,乐极生悲——一段楼梯有七级阶,也太得意太兴奋了,七级阶想一步迈下去,结果他一步跨到最后一级,脚脖子一下子扭断了。后来确诊为骨折,大夫说他三个月不能动,而签证的有效期刚好是三个月。这也是很典型的以解嘲的方式结束喜剧人物的命运。

  以上这五种方式,应该说都是比较经典的结局方式。我们说“经典”,一般指是20世纪以前的写作。进入20世纪,文学开始有一场比较大的革命,有很多说法,比如有称为“现代主义运动”。可能最早有革命性影响的是当时聚集在巴黎的一批来自各国的作家。不一定是法语作家,很多是英语作家。20世纪初这场文学革命应该说很大程度上受当时哲学思潮的影响。20世纪上半叶人类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世界大战对西方哲学的演变肯定有很大冲击,由此引发哲学上的种种发展变化,很复杂,很难去归纳。但是我想有两个方面肯定都绕不开,一个是以萨特为代表的存在主义,存在主义一个核心概念是荒诞也可以说是荒谬。两次大战对人类传统价值的摧毁是致命性的。20世纪哲学还有一个部分、也是20世纪主流特征之一,就是虚无。在以前的文学作品里,我们也能读到虚无,但不像在20世纪这么泛滥。我们简直看到太多的虚无。荒诞(荒谬)和虚无,这两个方向变成20世纪最主要的文学特征。我这么说,主要是从20世纪文学和以往文学的区别这个角度来说。由于文学自身的这种变化,你在20世纪的文学作品里经常能看出完全不同于传统的结束方式。刚才我是很笼统地、大而化之地把比较传统经典的结束方式概括了一下,概括为五种。20世纪新的结束方式五花八门,这可以找出非常多的例子来,我为了凑十三这个数字,另外又找了八种方式。

  6有去无归。

  可以这么说,这是故意走向虚无的一种美学方式,这种方式有时能带来传统悲剧美学的那种悲壮和庄严感。特别典型的例子是圣埃克絮佩里的《夜航》。一个试飞员在执行越洋试飞的任务时,飞机的操纵开关失灵,与地面指挥部门失去联络;而这时油箱里也只有有限的油量。他一直往前飞,前路漫漫,我们只知道他飞出去了,却不知道他究竟怎么结束,根据一般的经验判断,他应该是坠海。但是谁也不愿意简单地把结局定位到坠海。圣埃克絮佩里在《夜航》里把主人公的结局就这样撂下了,完全不管他到底去了哪里。然而有趣的是,圣埃克絮佩里个人生命的结局也是以同样的方式呈现的。作家自己也是试飞员,在一次试飞任务中,他突然走入虚无,再也没有任何音讯。这种有去无归的方式,这种突然堕入虚无的消失,充满了悲壮的美感。埃克絮佩里成了文学史上的一个谜。

  7梦魇。

  我们东北话里有时会说,谁谁谁被魇住了。魇住了就是在梦里没出来。人在日常生活中会有这种情形。梦魇也是我们在20世纪小说里见得特别多的一种方式。我以前说过我的《虚构》,讲一个在麻疯村里的故事。写这篇小说那段时间,都是在夜里写,那时我在北京厂桥一个招待所里住了十几天。我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虚构》会写成这个样子,后来我仔细想了一下,当时我刚从西藏回来,一时还不能很适应,尤其是像北京这种大都市里的喧嚣。好像一到白天,一点感觉都没有,我一定得在夜间才能写作。后来发现夜里写出来的东西和白天写出来的东西特别不一样。你们自己也可以尝试一下,你会发现你个人的写作在白天和夜晚会有很大差别。我说夜的感觉实际就是梦魇的感觉,你在夜里写作的时候,不经意间会带上这种感觉。现在重读《虚构》,我发现《虚构》本身就像一个白日梦,这个故事真是不可思议。小说刚发表不久,王安忆就跟我说,明知道写的都是假的,但是读起来总觉得像真的。尤其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结尾,结尾的时候等于用梦一下子把整个故事都消解掉了。进入麻疯村那天是五月三号,“我”特别疲倦地进入麻疯村,但是醒来的那个早上是五月四号。“我”是在公路旁一个道班里醒过来的,那么在麻疯村里度过的几个日日夜夜,居然在日历上都不存在。我忽然发现这等于是——写小说的这个过程和现在读这个小说的过程、和主人公在小说里经历的时间,这些全部都不存在,全部以梦的方式呈现。实际上你看到小说最后,根据小说文本,你可以这么判断,主人公在西藏走到路边某一个道班的时候,进去睡了一觉,在这一觉里,他自己做了一场大梦,被梦魇着了,才惹出这么一篇小说。

  我还写过一篇小说,名字就叫《梦魇》。我的短篇集里也收入了。这篇小说写得特别早,写于70年代。20世纪的人,经常觉得生活像梦魇一样,比如卓别林的电影《摩登时间》。马克思也描述过机器大工业时代这种流水线上的工人,他们的生活像恶梦一样。我参观过世界上最大的机电工厂,是在加拿大奥斯瓦的通用汽车工厂,年产六十万辆汽车。在这个厂里能看到通用几乎所有的品牌。那些工人大都又高又胖,看上去有点笨拙,我看到的世界上最典型的机器大工业流水线上工人的劳动,我一下子想起马克思在《雇佣劳动与资本》里写到的流水线上的工人,他们真的都是那样。他们每一个动作的周期比如是二十几秒,他们要做的事情就是把材料流水线上的部件或者零件拿到组装流水线上连接。节奏并不太快,看上去好像不是卓别林《摩登时代》里那么夸张,那种忙碌得不可开交的样子,但本质上还是同一件事情。20世纪工业文明造成了太多太多梦魇般的生活。

  又比如卡夫卡的小说,人莫名就陷到一场官司里——这是《审判》所讲的故事。而《城堡》讲的是你接到某一个指令,让你到城堡里去办事情,城堡就在你视线所及的地方。但是当你往前走,你无论怎么走都走不到,这像民间传说的“鬼撞墙”,走着走着又走回来了,你怎么往前走,城堡总在前面,在远处——20世纪的生活真是怎么看,怎么都像梦魇。

  8循环往复。

  在80年代的时候,现代西方的哲学思潮和哲学专著开始被大量翻译进来。我记得有一本书专门谈“怪圈”,一个德国版画家好象叫艾舍尔,他画了一种图形,这图形很怪。比如看上去他画的是一条河,河水是往下流,可是流来流去不知怎么,河水双流回到开始那个地方。当然他画的还不是河水,他画的大部分是建筑,其实他就是利用视觉差,制造出一种有循环往复无尽之妙的图案,可能在音乐中也有类似的情形,我自己一点不懂音乐,我听搞音乐的朋友说,《卡门》里有这种很奇怪的循环。

  有一部电影《暴雨将至》,是一部了不起的电影。电影里讲了四段故事,一开始在一个修道院里,一个男孩在拼命逃命,然后讲了很复杂的四段故事。故事讲到最后,奇妙的是,故事最后这一刻和最初这一刻一模一样、完全吻合。而这中间已经发生过那么多复杂的故事,你看的时候,就会觉得很奇妙,讲了半天故事,最后又讲回去了。这个结构有点像我们小时候的语言游戏,“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的老和尚对小和尚说: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有这么一点味道,当然比这个要复杂得多。今天的文学里有若干这样的情形,以回到开始的方式来结束,《暴雨将至》是特别典型的例子。《暴雨将至》是一部杰作,绝对是不能不看的片子,你会受到很大的震动,因为没看之前你不能想象电影还能这样拍。它比那些表面上看非常极端的比如表现主义的电影丰富许多。

  9得而复失。

  有个成语叫“失而复得”,而在20世纪叙事结构里有一个反其道用之的方式——“得尔复失”。一个典型的例子是《老人与海》。看《老人与海》,最后简直会觉得莫名奇妙。而且你会觉得他们的渔夫跟我们的渔夫不太一样,是不是上帝对待我们中国这边的海有些不公道呢?海明威小说里写到的这种马林鱼我们好像捕不到。他们很小的渔船居然就能捕到重几千磅的大马林鱼,而且在他们的海滩上经常有这种鱼的骨架。老渔夫桑地亚哥费了那么大的力量,历尽千辛万苦,结果却只带回去一具毫无用处的鱼骨架,因为类似的鱼骨架在海滩上不是一两具,渔民们捕完鱼取下鱼肉后,经常就把鱼骨架留在海滩上。

  得而复失这种方式,非常直接地显示出生活本身的虚无色彩:你付出这么多,最后你却发现什么都没得到。得而复失与今天被抽象之后的人类生活的情状尤其相似。民间有一个说法是——你有多少钱你都带不走——这和西方的说法有点像:“来自泥土,归于泥土”。人生就是这么回事,看上去你来到世上轰轰烈烈,波澜壮阔,有各种各样的经历,但是到头来,你仍旧是赤条条来,赤条条去。

  我特别推崇的法国大作家纪德,他的著作里有一个庞大的系列是回忆录,他的回忆录标题是《假如种子不死》。纪德愿意把灵魂的存在看成是种子,这个本身就虚妄得不得了。不知道纪德能存在多久,纪德已经死了半个世纪,我设想纪德如果运气好的话,也许他还能活三个世纪,也许他运气再好一些的话还能活三十个世纪,但也不过那么点有限的时间。地球已经存在了几十亿年。加缪的小说里也有太多的这种生命的无意义,加缪的哲学里也太多地谈到人生的重复和荒谬,“得而复失”特别能显现这种荒谬。

  10走出叙事人视野。

  刚才我讲的“有去无归”是导向虚无的一种结局方式,但它充满了悲壮感,还有一种方式是索性走出叙事人的视野,故意地消失掉。这和“有去无归”走入虚无的方式还有不同,它可能更多呈现出无奈。毛姆的杰作《刀锋》就是以这样的方式结尾,据说《刀锋》的主人公拉里是以大哲学家维特根斯坦为原型。拉里的结局方式是典型的走出叙述人视野。拉里忽然不见了,叙述人从此再也追踪不到他,叙述人对他可能的行踪作了若干假设。但是最后他说,“这些不过都是我的假设,拉里究竟在不在这世上,我也不知道,因为他已经走出我的视线。”

  小说《总在途中》,仍是讲姚亮的故事。姚亮本来早就死掉了。姚亮死于一篇小说《充满古怪图案的墙壁》;小说里,姚亮是在拉萨死掉的。后来姚亮忽然又活了,是怎么活的我也不清楚。再发现姚亮的时候,姚亮已经离开西藏回到故乡沈阳,他发现自己特别失落。原来由西藏生活构筑起来的那个结实的架构突然就崩塌了,不存在了。他和妻子之间若即若离,他和工作之间若即若离,他和他的悠闲生活也是若即若离。这时他经历了一场莫名其妙的事件。他一个人去一处皇帝的墓葬,沈阳的东陵,他打算一个人去寻找安静和悠闲,结果遇到原先西藏认识的一个女孩。女孩也是从西藏离开回到沈阳,他们在同一个城市里,但互相不知道。东陵偶遇之后相约再来,第二个星期再见面的时候,他们之间也没发生实质意义上的故事,但是由于他们在外面呆到很晚,遇到了几个歹徒,歹徒让女的留下放男的走,就是要劫色。这时姚亮为了做骑士,与歹徒搏斗结果被刺伤了,当时就休克了。他醒来的时候,看见守在床边上的是那个女孩,不是他老婆。而且女孩照看他这几天,他家里人都不知道。他老婆赶来的时候,姚亮突然发现有很多事情需要对他老婆解释,这是个特别尴尬的事。他不想解释。这时老婆已经不住家里,搬到娘家去住了。姚亮在家里留下一封信,老婆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姚亮已经走了,他又回西藏去了。

  姚亮到青海格尔木,遇到原来在西藏时的老朋友,一个汽车司机,这时他得知过去他和司机一块儿认识,后来成为司机老婆的一个女孩莫名奇妙在最近自杀了。这个朋友特别沮丧,但是在讲述他老婆自杀事情的过程中,姚亮发现他讲得破绽百出。同时他又听到另一个让他特别吃惊的消息,他在沈阳东陵一起遭遇歹徒的那个女孩,刚刚从这里经过,就是从格尔木去西藏。本来司机已经给姚亮找好了去西藏的车,可是这时姚亮突然离开了叙述人马原的视野,他留了一个纸条说:我去哪儿你也别找我,我也不知道我去哪儿。我突然不想去西藏了。在西藏的那些年里,一直想去新疆,当时我觉得随时都可以去,因为西藏和新疆都在西边,是邻省,但是我一直没去。现在我有可能搭一辆去新疆的车,顺路去新疆。你不必找我,什么时候我自己愿意回来了,我会联络你。如果你一直看不到我,那你就看不到我了。——他突然就走出叙述人视野,和毛姆《刀锋》里的拉里一样,突然堕入虚无。这完全是因为生活本身的无奈何、因为生活的无聊,个人不能够对生命充满热情、能动地使生命有意义,在没有办法的时候,走进自己也看不清的一种状况,走出叙述人的视野。

  11以死亡来终止。

  我前面讲过博尔赫斯的《等待》,类似的例子很多。这个方式和我在这次课上一开始说到的死亡结局是不同的,那个是属于传统悲剧美学的范围,是以死亡把人生有价值的部分毁灭给人看,而这个不是。《等待》里的主人公,他活着跟死了没有太大差别,他死了跟活着也没有太大差别,他早就把生和死本身模糊了。海明威说,一个故事讲到没办法结束的时候,只能让主人公死掉,没有别的方式。《等待》是很典型的例子,你甚至可以说,他这个死亡是自己找来的。类似的例子还有像海明威的《杀人者》,虽然安德瑞森作为杀手的目标在小说里没有被杀;杀手在餐馆等他,但这天他没出门,没去餐馆,所以他逃过一次。但是我们读了小说之后,我们觉到的是,他终究难逃追杀,他的命运和《等待》里主人公的命运基本上是一致的。一个故事讲到一定程度的时候,由于故事本身的无奈,使得故事的结束只能停留在死。

  12歪打正着。

  这可以说是特别能显示生活荒谬性的一种结局方式。歪打正着的方式在古典主义小说中也有运用,但不强烈,典型的两个例子是被誉为存在主义和荒诞哲学的两个大哲学家萨特和加谬。萨特的小说《墙》是诠释他的“人生荒诞”这个哲学命题的特别明确的例子。主人公是个革命者,主人公被俘了。本来他肯定是要被枪毙的,他拒绝配合,但是到最后临刑之时,他想反正免不了要被处死的,何不要弄他们一下,他就顺嘴胡诌了一通,说你们要找的那个人我现在告诉你们他的下落,他就藏在一个古墓里,他完全是想趁最后的机会嘲弄一下敌人。结果在他等着被处决的时候,突然传来命令要释放他;他自己都糊涂了,不明白为什么要释放自己。敌人告诉他,跟据他提供的情报,他们来到古墓,正好那个人拿枪还击,于是他们一下子把他击毙了。前面他完全是顺嘴乱说,他根本不知道敌人要他交待的那个人刚好真的在古墓里。居然被他说着了,典型的歪打正着。我以前讲到过的加谬的名剧《误会》,情形差不多,也是典型的歪打正着。

  13迷失。

  我还是把这最后一个方式凑上。博尔赫斯的小说里有大量的以迷失作为结局的例子,很出名的有一篇小说叫《沙之书》。有一个人上门推销书,他说他有各种版本的《圣经》,“我”说“我”不缺《圣经》,然后他说他有一本书叫《沙之书》,他把书拿出来让“我”看。这本书没有页数,任何一页都不会重复,没有任何秩序,无始无终。当然这是个哲学小说。一开始“我”还充满热情地看这本《沙之书》,看到最后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没有意思;这种东西太玄了,于是“我”想让它消失掉。因为我供职在一个图书馆里,这时我想到一句话,“藏匿一片树叶最好的地方是森林”。于是“我”把这本无边无际无始无终的奇书,随便放到了图书馆里一个书架上,“我”故意不记是哪个架子,那么这本书一下子混迹于图书馆浩瀚的书海里,书本身变成了一颗渺茫不可寻的沙粒。“我”有意地让这本书迷失在一个庞大的国立图书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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