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董兆林老师的文章很“好看”,以朴素的语言从几个层面表述了小说如何才能“好看”的重要因素。没有理论文章的玄深,却不失小说创作真谛的揭示。小说是提供读者阅读的,如何“好看”?自然成为衡量评价的尺度之一,“好看”不是一个简单的概念,它实质上涵盖了思想深度、审美艺术、阅读倾向和情趣,小说作者有意识地把握小说构成的要素,对于创作而言,将会事半功倍。
小说要想写得好看,首先有故事。
故事是一篇小说高度凝炼之后的内核,是小说的心脏。现在,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故事在一篇小说中的重要性。有的刊物开辟的栏目就叫“好看小说”。其前提是好看的小说应有好看的故事。
小说家是艺术家。正如音乐家是用优美的乐章思维一样,小说家是用故事来思维,他的人生观、个性由此体现出来。读者想要知道引起自己兴趣的人物命运如何,事件的发展趋势、结局是什么,情节会满足这种要求。故事应该能够表现人物性格的发展,能够和题材相适应,合情合理;情节像不断引导读者兴趣的路标,一步一步带领读者进入自己的艺术殿堂,进入你所要求的那种心境。你不能轻易让读者看出你的意图,要不断设置障碍,甚至误导读者,声东击西,一会儿让读者最不愿的事情发生,一会儿又让读者意料不到的事情出现,千方百计抓住读者的注意力,让他看不出上了小说家的圈套。
现实主义题材的作品好理解,有些意识流小说或心理小说等,情绪化东西四处弥漫,似乎不容易理解。其实,这类小说也是有故事的。它的故事虽然只是一种意向、情绪上的扑朔迷离,但包裹着心理内核是能感受出来的。一切外在的东西就由此繁衔出来。这类作品中故事可能是在一个你不熟悉的或没有料到的平面上,它们可能写的是心理的、情绪的或内在的事物。
直觉与思想也很重要。
作家的文化底蕴是衡量作品深度、成败、高下的尺度,主题思想的体现往往与文化底蕴相辅相成,互为补充、完善。一部小说打动读者的也往往体现在这方面。
那么,思想意识又从何而来呢?小说家的思想更多的是来自于他的感觉(直觉)。他可能仅仅意识到人物应该这样而不应该那样,情节这样发展比那样更流畅。为什么如此,则很多人可能并不能自觉地意识到。
小说家并不是哲学家。深奥的思想也许并不能产生优秀的小说作品。直觉是认识的出发点,它将人的主观感觉以艺术化的形式表现出来,这仍是艺术的特殊属性。这其实也符合一个规律,如果先有立意(意欲表现什么)的桎梏,围绕这个什么“主题”来硬加上些东西,这是创作上的大忌。其次,作家的创作主题意图与受众阅读后获得的主题感受常常并不相同,甚至南辕北辙。“直觉”意识是弥足珍贵的,它如电光火石般稍纵即逝。把握住这可贵的“一瞬”,则有赖于作家长期的思考。思考是一个过程。一方面是对过去积累的思想意识、精神、道德评判、价值观等等的体验,另一方面是对叙述表层下各种主题碎片予以挖掘、整合。
寻找作品的深度,直觉往往是致命一击。
小说应该从正在发展、变化、行进中的历史(现在时),而不是从已经发生的历史(过去时),去提炼自己的思想意识。要有超前的洞察力和观察力,敏锐、敏感、极富预见性,善于发现别人所忽略的现象和细节。具有有别于一般人的识活动,能辩别出事物的基本性格特征,当别人只看到部分时,小说家能预见到整体,能抓住其精神实质。除细节外,他能看出决定人的精神状态是什么,周围人没有注意到,而常常连作品中人物自己也意识不到的东西,从而创作出人物独特的性格。那时,也许是人物自己左右、操纵着自己的命运发展。特别是当你把人物尽可能的想透彻,而人物已经在你心中生根、变得有血有肉、呼之欲出的时候,更是如此。因此托尔斯泰说:先不去想情节的发展,在写作之前,先把自己的人物尽可能的认识清楚。
作家的观察力不是“摄影”,而是能够引起作家共鸣而又经过作家透明理解的那些观察,才能使作家创作出非常真实、生动、能够表现社会面貌的优秀作品。
优秀的小说家总是在追求着叙述语言的个性化,完善着自己的叙述风格。但就整体而言,写作者在写作主体意识上对叙述语言着意进行把握、操纵者,似乎较之以前要少多了。平白直露的作品比比皆是。许多作品仅仅是在叙述一件事,讲述一个故事而已。叙述语言的技巧艺术荡然无存。
语言是体裁的一种表达形式,不同的体裁有不同的载体。诗歌的语言特征与小说就截然不同。就小说而言,叙述是其艺术表达的一个重要因素。其主要特征为,第一,叙述是小说的本体语言,是叙事文学的一种内在活动。语言构成其内在结构形式,能给读者以总体感受。这是其基本特征。第二,叙事语言是一种冷静、客观的描述语言,它介乎于表现性(情感性)和逻辑性(形而上)的语言之间,或者抒情性和议论性的语言之间,带有一定节制特征的语言形态。第三,包容性。这取决于叙事者的叙事态度,在叙述语言常规下所掩盖的“次语言”特征,显露出其潜在的功能指向。“次语言”是被包容的,从属的,被兼容于叙事语言中。比如,散文化小说,可能抒情因素占主导地位。诗化小说,可能短句式占主导地位。现代小说,则可能语言的隐喻特征更明显。
语言决定风格。理想的小说叙述语言的特征应该是:传神、韵味、简约。传神将使笔下的人物生动,富有活力,征服读者,使人久久难忘。好的作品留给人的往往是一个难忘的形象。这也体现了“文学即人学”的命题。韵味带给人的是愉悦、美感和享受。这是阅读带来的快乐。简约则是大家境界。一种大化而至的境界。语言的运用如返朴归真般出神入化,也许就是一些常见的“白话文”,但你能强烈感受其不同寻常。
作家应该深入生活,固守家园。
托尔斯泰说:作家绝对不要写他自己不感兴趣的东西。“不感兴趣”似可理解为不熟悉。这是一个简朴的道理。社会环境决定作家的思想、感情、情绪等等,很难想象脱离生活环境会孕育出优秀作品。深入生活是一种体验。文学创作是一种个体性非常强的精神劳动,它崇尚独特的人生体验。深入生活,这是一个现实而又永恒的话题。
“固守家园”则是找到自己所属的一方创作福祉,这应该是自己最熟悉、人生情感割舍不掉的精神寄托之地,它能赋予你情感的追求,能使之和自己达到水乳交融的境界。
我们读阎连科的耙耧山脉系列小说,无不为他如外科手术般剥离中国农民的筋脉,酣畅淋漓甚至是残酷地探究其生存真相的艺术执著所折服。作家把这块精神家园已经深深地融入了自己的血液之中,直至把中国农民骨子里的精髓写透。
山东高密东北乡可以说是莫言梦牵魂绕的一块土地。读莫言的山东高密系列小说,我们能强烈地感受到,他是在用自己的生命感受着民族的苦难和困惑,并且把这种情绪幻化到故土的人和物之中,在这种极富乡土气息的文化背景中,体验出时代的矛盾和民族的情绪。
而陕西作家叶广芩的家族系列小说,在将历史、文化、世事沧桑与当代社会相交织所生发的怀恋逝去的显赫中,一方面让人体会到深厚的中华文化氤氲其中,另一方面又有对中国人特有的一种文化人格予以的缜密剖析。将家族故事置于历史的流变中,赋予小说以高妙。
把精神家园变成自己的创作源泉,你会从中不断发现、提取有益的养料。它会取之不绝,不断激发你的创作激情,直至经典横空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