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一系列玄幻剧在播出的同时,也带起了一波流行语的热潮:“上课要带着元神来,不能只来个仙体”“自己要努力,争取早日飞升上神”……无论你自称“小仙”还是“上神”,向往“十里桃林”,还是早就“度劫飞升”,在这些俏皮话里,有没有感到一缕似曾相识的气息?
《石头记》里,有三生石上绛珠仙草以一世的眼泪偿还神瑛侍者的灌溉;“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下凡历劫,成就梁山一百单八将的英雄史诗。中国古典文学中的志怪仙侠因子,从未离开过文学创作体系。有专家指出,今天的网络小说中的玄幻、修真、仙侠,许多只是模仿拼贴了上古神话、志怪小说、神魔小说和民间传说等传统文化因子而已,只不过,不少“爆款”作家在面对这些“神魔”元素时,拼贴痕迹明显,缺乏二度创作的视野与思索———神秘山海翻起的浪漫与瑰丽,已不见“开辟鸿蒙,谁为情种”的大气命意;已不见照鉴世俗流弊的超凡视角;已不见毛吞大海、芥纳须弥的宇宙想象。
夜华修炼的仙丹,和孙悟空偷吃的竟是同一种
可以说,运用典故、扩展典故已成为一种创作属性。上海师范大学人文与传播学院博士生王雅静从事相关研究多年,她说:“小说家很聪明,知道去往神话宝盒中,为读者寻找‘前世的记忆’。”《搜神记》中《白水素女》篇记载,白水素女受天帝之命,托身田螺,帮助普通男性改善生活窘况,民间流传的“田螺姑娘”便以此为原型;《汉武内传》中的东方朔则因擅自操控雷电,以致风雨失调,阴阳错迁,被罚下人间。宋代《太平广记》卷二十《仙传拾遗·杨通幽》 中的杨贵妃原本是“太上侍女,隶上元宫”,而唐玄宗乃“太阳朱宫真人”,两人在仙界便“宿缘世念,其愿颇重”,故将唐玄宗和杨贵妃双双谪降人间。
有学者提出,电视剧《三生三世,十里桃花》 中墨渊上神所服用的起死回生的丹药,正是根据道教金丹术的理念“配置”而成。在道教典籍中,“外丹”又被称作炼丹术、金丹术等,传说中是用炉鼎烧炼金、石等配制物,配合自身的修行,将它们炼成一粒粒服后可长生不死的金丹,这在古代文学作品中很是常见。《西游记》 中的孙悟空就是偷吃了太上老君从炼丹炉里炼制的金丹而长生不老的。大圣吃起金丹来“如吃炒豆相似”,难怪太上老君要气得把猴头推进了炼丹炉,炼他个七七四十九日了。
在“玄幻文学”高产的今天,就连上古神器都诞生了数种版本的说法。不过王雅静告诉记者,无论怎样变化,这些想象力的产物总离不开源头活水的锻造。仙侠小说和网络游戏中层出不穷的神兵利器,都和道教文化中的法器概念息息相关。道教法器是在斋醮仪式上所用到的器具,以钟、剑、铃、磬、鼓、笏、如意、令牌、令旗、法尺、龙角(牛角)等为主,在人类还未曾学会以科学的方法掌握自己命运的古时,希望法器“上可召神遣将,下可降魔除妖”。有网友说,今天,网络小说和热门游戏中频频出现的这些神器,大多化用了上古神话传说中的人物或典故,例如崆峒、昆仑都是道教仙山;而钟、剑、印、镜本就是道教的法器;至于琴、塔、石、斧、鼎、壶等,也都可以在《封神演义》《神仙传》《西游记》等作品中找到依据。
有意思的是,网罗上古神话、地理、物产、宗教、医药、民俗等各方面内容的《山海经》,时下已成网络文学创作者手头的一部“大辞海”。《三生三世,十里桃花》中神仙下榻的“洞天福地”———十里桃林,青丘狐狸洞、昆仑虚、俊疾山等,均来源于这本上古奇书。在《山海经》中,昆仑虚是“百神之所在”,桃林在夸父之山的北面,俊疾山在东荒之中。至于青丘国,《山海经·海外东经》记载:“青丘国在其北。其狐四足九尾。一曰在朝阳北。”
仙侠元素是博眼球的套路,还是超越世俗的风情
有影评人称,即使在民间传说中,白蛇千年修炼可成人形;《西游记》 中的白鼠精经常听佛法,受到点化,也有了灵性。但是他们地位往往不高,这和《三生三世,十里桃花》中以精怪为上仙的体系不同。就连九重天上的太子夜华,他的真身虽是一条黑龙,但在道教神仙体系里龙的品阶是不高的。《西游记》中的白龙马仅仅是唐僧的坐骑,龙王见到孙悟空时都要卑躬屈膝。
然而,《三生三世,十里桃花》 颠覆性的“精怪世界”却并没有给读者和观众带来太多的惊喜:九重天外的宫廷,依旧是古代官僚体系的天宫翻版。《神异记》《山海经》中的九尾狐、折颜、毕方等均为动物式的精怪,不过他们的身份在小说中没有神异感,只有硬生生框画出的等级观。东华帝君在古代典籍中“头发皓白,人形鸟面而虎尾”,且是“西王母”的对称,位列群仙之首。不过这位冷面上仙,最终躲不过创作者“拉郎配”的意图,逃不开“冷峻公子呆萌女”的言情俗套。
剧中,素锦天妃因为接二连三陷害白浅,最终被贬人间,这和神话传说中的“谪降”观一脉相承。王雅静说,在本土道教文化中,认为天庭是美好的,而与之相对的人间却是多灾多难的。于是,便将犯了错误的仙人贬于尘世经历磨难。
很多历史传说人物也有过与素锦类似的经历,不过他们的故事可有趣很多。《抱朴子·祛惑》 中的淮南王刘安在天帝面前自称寡人,被谪守天庭厨房三年,当了一名炊事员;《太平经》中也记载,有神仙工作不称职,天君即罚他们到人间去卖菜,遍尝百姓辛苦……哪一个都不按套路出牌。
精怪故事总是寄托了人们超越现实的情感与想象。《河东记》中有《申屠澄》记载,申屠澄路遇风雪,借居茅舍。茅舍中居住一对老夫妇与少女,申屠澄与少女一见钟情,娶回家中。生活虽安乐,妻子却时时怀念山林生活。申屠澄一次带她回到老家,妻子从破烂旧宅壁角找到一张虎皮,笑道:“不知此物尚在耶?”披在身上,化为一只猛虎,回归山林而去。
这是一个荒诞却极为优美浪漫的故事。美丽的老虎精虽然一直是一位贤妻,仍压抑不住对山林自由的渴望,最终变回猛虎,自在而去。这样的玄幻故事,比起当下的某些电视剧,或许更有想象力和瑰丽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