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团长我的团》剧照
《我是特种兵》
进入本世纪初,互联网兴起,起点、盛大、晋江等一批文学网站崛起之迅猛,影响之巨大,令人惊讶。
建军90周年之际,中华读书报记者专访原解放军艺术学院副院长、评论家朱向前,探讨关于网络军事文学的发展及问题。
何为网络军事文学?
按朱向前的理解,这是文学网站对与军事相关的文学作品的一种称谓,也是一种分类方式。
这种分类方式与中国当代文学中的“工业题材”“农村题材”和“军事题材”的含义不同,其背后的运行机制也不同。
它是严格按照市场接受的程度来进行划分,并受到市场认可的文学种类。
它按照市场规律进行大批量生产,而且通过市场渠道,拥有大量读者并具有十分巨大的社会影响力。
按照这种市场化的分类方式,我们所认为的“文学”,仅仅算是“经典文学”,只是与玄幻、穿越等并列的一个文学种类,而且接受程度远不如前者。
以网络军文起家、有代表性的军旅文学作家是刘猛。他以《狼牙》《冰是睡着的水》《最后一颗子弹留给我》等长篇军旅小说横空出世,其中《狼牙》在2005年左右在新浪读书点击排行榜长期居榜首位置。之后,刘猛又转入影视剧创作,以《特种兵》系列又创造了军旅题材电视剧的收视率新高。
刘猛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后入伍从事文艺创作。开始创作之前,几乎未有从军经历。
他的军旅题材创作,更多地代表了七八十年代热血青年对中国军队和当代军人的一种想象和期待,开辟了军旅题材创作的新天地和新气象,受到了市场和读者的欢迎。
另一方面,他的创作与真实的中国军队距离遥远,较少深入军队变革的复杂层面,且在文学性层面少有突破。
兰晓龙的情况稍有不同,他以电视剧《士兵突击》的热播而声名鹊起。
其主要军旅文学作品有话剧《爱纳尔·突击》、长篇小说《士兵》和电视剧《士兵突击》《我的团长我的团》等。
他与刘猛的经历较为相似,在创作之前较少军旅经历,但极为敏感地捕捉到了新时代军人,尤其是普通士兵内心世界的新质,而且大胆地与影视新媒体结合,把这种新质迅速地传达出来,也因此取得了极大的共鸣和成功。
与传统军旅文学作家“中短篇小说—长篇小说—影视剧”的成长经历不同,刘猛和兰晓龙的成功在于,他们虽然在中短篇和长篇小说领域少有建树,但能够迅速把对时代、军队的敏锐感受与新媒体形式(网络、影视)结合,并产生轰动效应。
这一文学现象给我们的启示在于,市场选择、媒介变化与文学创造并非完全对立,关键在于谁对历史的脉动更为敏感,谁就可能开辟出一片的新的领域。
“反观多年以来的军旅文学生存状态,其内部有一套完整的选拔、培养、评判、奖励、流通机制,有专业的指导、管理、教学机构,有专门的奖项,也有力度可观的扶持,还有数量相当多的文学杂志。应该说,军旅文学的硬件设施很强。但是,如果单纯就社会知名度、影响力等软实力而言,军旅文学与网络军文天文数字的点击率相比,就相形见绌了。”
朱向前认为,我们甚至有一种危机感,军旅文学的生存圈子正在缩小,军旅文学正在成为小众文学!这些现象的背后,有什么深刻的原因呢?
作为文学史研究,我们有必要直面自身的危机,了解自己也了解挑战者。
朱向前表示,军旅文学从来没有把自己定位为纯文学或精英文学,以社会影响力引领时代风气,历来是军旅文学的一大特色。
从这一点上看,军旅文学不可能,也不能去意识形态化,而沉迷于纯文学的小天地。
对历史走向和现实发展的敏锐感知,历来是军旅文学安身立命之本。20世纪80年代,爱国主义、英雄主义与人道主义成为同道人,为思想解放做出了历史功绩,与此同时,徐怀中的《西线轶事》、李存葆的《高山下的花环》、朱苏进的《第三只眼》和莫言的《红高梁》大胆打破禁忌,直面人的基本欲求,塑造了新的军人形象和英雄形象,成为了新时期文学的名篇。
新世纪以来,经过台海危机等系列事件,军队现代化提上了历史日程,柳建伟的《突出重围》和徐贵祥的系列作品直面军队建设深层次矛盾,塑造了职业军人的新形象、新个性,从而成为了新世纪文学潮流的弄潮儿。
以此观之,网络军文实际上有着相同的历史敏感,他们也在不自觉地表达了当下中国的诸多敏感问题。
例如,军文的国家民族意识空前强烈,为祖国牺牲的精神十分鲜明。军文的士兵本位意识非常凸出,他们很少站在军官的立场上叙写故事。
他们可以天马行空地写战争,写反恐,写新的战争形态。军文的结构一般比较宏大,不经意间也包含了一定的历史容量。同时,一些作品确实达到了相当的艺术水准和思想深度。
另一方面,网络军文受制于它的生产机制,又存在着一些严重的问题。首先,写手们几乎没有军旅生活经历。他们笔下的军队更多地代表了一种时代的情绪,而不是一支能够真正覆行使命的军队。更不可能真切地表达当代军人内心世界的丰富内容。
其次,网络军文普遍较为粗糙。写手们每天要写几千乃至上万字,难有时间静下心来精心考虑、反复推敲作品的结构、主题、修辞、意境、语言,更无法“十年磨一剑”,难免鱼龙混杂,泥沙俱下。
第三,网络军文的本质是一种消费性的文本。主旨在于吸引眼球,因而少有部队作家那种强烈的忧患意识,很难直面军队现代化过程中的各种问题。
第四,网络军文在生成机制与评价体系上与军旅文学完全不同,这也为两种文类相融合造成了困难。
第五,网络写手对于文学史价值体系不感兴趣。他们眼中似乎不存在文学史这个维度,而更关心读者的反应和相应的经济收入。
朱向前指出,无论如何,网络军文的兴起是我们必须面对的现实。事实上,互联网等新媒介的兴起,正在慢慢改变军旅文学的“文学性”。
假以时日,这个方面的影响将更加凸显。毕竟,文学总是随着历史的前进不断地改变自身的内容。
综上所述,我们在此作出如下判断:由于网络军文自身存在的问题,它的迅速繁荣很大程度上存在昙花一现的可能。
另一方面,它身上所具有的新特质,又可能为军旅文学带来新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