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随着数字化技术的应用和普及,文学的创作、传播和欣赏方式都发生了巨大变化。在一定程度上,文学的诗性特质,被电子“仿像”的技术操作所消解;文学语言蕴蓄深厚、余味深长的诗性美感,被图文观赏的感官刺激所取代。
但事实上,无论依托的技术和媒介载体是什么,依然改变不了文学的人学性质。媒介只是创造的工具,数字媒介和技术只能给文学的发展注入新鲜的活力,而不会改变文学应有的本质。数字媒介在给予文学以技术的“遮蔽”的同时,也极力在网络空间创造文学的审美诗意。正如著名学者欧阳友权所言,“新媒介所能改变的不过是数字艺术诗意的形态构成和打造诗意的方式,而不是这一艺术的诗性特质和创作者的诗意襟怀”。
诗性特质,是文学的重要品格,是人的本真之生存状态的反映。海德格尔认为,真正的诗与诗人是“去蔽”的,是歌吟存在的。只有在诗意的状态下,人才出场,才被照亮。
因此,在文学创作过程中,通过技术的艺术化来创造审美诗意空间尤为重要。再现和虚拟结合的创作模式,语言、图像和意蕴交融统一的文本结构层次,构建了一个丰富的意义生产空间,为网络文学的审美诗意创造开辟了有效路径,也是网络文学作为新媒介文艺应有的人文精神内涵。
网络文学,是依托数字化技术、以网络为载体进行创作而形成的一种文艺形态。数字虚拟的创作模式,极大地增强了网络文学的表现力,营造了一种恍如现实甚至比现实还要真实的艺术情景,使我们置身于更加多彩的世界。语言文字叙事属于典型的再现形式,这是网络文学之为文学的属性;数字化的虚拟技术的融入,则是其成为网络文学的标志。
不管文学的文本形态如何变化,都离不开基本的“言—象—意”的审美结构层次。具体到网络文学中,语言层面已扩展为可能包括语言文字、体姿表情、图形动画、音乐音响等在内的符号系统。图像中心化的文化转向,凸显了图像符号的表意功能,挤压了书写印刷文化的文字审美空间。但人们发现,图像和声音终究代替不了语言。
通过数字化技术将图像符号、声音符号整合为一个更为广阔的意义空间,而不是让技术、媒介的力量吞噬文学的审美和诗意。这样,网络文学的形象层面就不仅是空洞的图像和影像的摆设。
我们知道,网络写作因输入速度快、读者年轻化等特点,产生了一系列特殊的语言。例如数字语:886(拜拜了),字母缩略语:mm(美眉),符号脸谱:笑脸,生造词汇:斑竹(版主),类语趣译:当(down)机(死机),多元混用:I 服了you(我服了你),等等。这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增强了表现力,但语言的随意性、调侃化、浅表化,往往在放弃崇高、消解经典、淡化精神的同时,减弱了作品的人文底色;读者在鉴赏过程中的想象性审美体验也被瓦解。如果泛滥使用和传播,可能会消解文学语言的诗性意味。
在海德格尔看来,诗的本质、语言的本质和人的存在是同一的。语言既可以显示“真”,也可以遮蔽“真”。一些网络文学作品中浅表化的语言,其实是对人的存在的一种遮蔽。通过语言来揭示真理达到“去蔽”,是文学之所以为文学的属性,也是网络文学打造诗意境界的方式。重振语言的表意功能和创造力,是网络文学长远发展的一项重要任务。
另外, “自由性”是网络文学人文精神内涵的主要体现。在这种状态下,首先,艺术家与欣赏者之间建立了一种自由、平等、民主的全新的“对话关系”。它打破了传统艺术活动中艺术家主宰一切、全知全能的垄断话语格局。
其次,网络互动交流的虚拟性、匿名性和不确定性,有效缓解了日常对话的“面具焦虑”和书面表达的思维延时、表达延时。再次,“人人都可成为艺术家”在网络时代不再是一个令人心动的预言,而变成一个可以践诺的现实。这充分体现了巴赫金有关文学艺术的狂欢理论。
在人文精神的建构上,欧阳友权认为,“匿名写作对主体承担的卸落、网络作品对传统价值观的颠覆和读屏模式对诗性体验的拆解,形成了网络对文学的精神解构,而话语权对自由精神的敞亮、情感流对生命力的挥放和交互性对心灵期待的沟通,则体现了网络文学给予人类精神世界的重新建构”。换言之,从话语权和交互性来说,网络文学有着相对自由的空间。这种高度的“自由性”,开辟了文化艺术回归民间大众的坦途,开启了一个人人享有艺术权利的公共领域。
在现实世界之外营构一个理想的世界,从而实现精神的自由,这是文学的一个重要价值。以人为本的人文关怀,对文学而言,既是主宰其审美价值追求的灵魂,又是它存在的根据。
网络文学作为新的文学形态,不仅是一种媒介的存在、技术的存在,也应是一种价值的存在,自觉彰显人文精神,体现人文关怀。
网络文学自诞生之日起,就面临着技术与人文的平衡考量:技术因素是特色,可一旦缺少了人文精神的内涵和诗意性,就可能出现只有技术不见艺术、只有网络不见文学、有文学但缺少文学性的情况,沦为众声喧哗的自由港。若想成为人的精神栖居之所,网络文学需要通过技术的艺术化来增强表现力,而不要因为技术而遮蔽了文学的诗性。这样,才能在“言象意”和谐统一的文本中达到诗意的艺术境界。(陈大德)